案子判了下来,自然也是虎头蛇尾。但单道台却两面得到好处:抚台夸他处理得好,会办事;领事心里感激他压制百姓,没有闹出事来,于是替他讲好话;而绅士们,也一直认为他是维护百姓的。
一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风威火势遮天弊日,观者战战兢兢,惟恐涉及到自己身上。此时谁能把这火熄了,简直是神而明之。上回在堂兄家作客,涮火锅的时候,我把上文中扁鹊的故事说给他听。堂兄眯起小眼睛道:"发现了什么不对头,要是事先给人提个醒呢?这幕后的英雄就是老死沟渠也没人重视,悲惨啊!要是定要等到天塌地陷之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呢?眼看着人玩火,阴险啊!"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说:"公司的这次促销活动定然劳而无功,我是力谏呢?还是等到出了乱子再向老板递交新的方案?矛盾啊!"
玩笑里的褒贬
看电视,发现很有些被称为"名嘴"的主持人,其实特少大家风范。他们逞口舌之利,对请来作节目的嘉宾任意调笑,专把一些人私事、丑事、为难事扯来作文章,只要一台节目生动出采,并不顾来者的心理感受。为此,下台来有人撰文说:他以为他是谁?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玩笑是随便开的么?在众人面前犯了一个人的忌讳,比正面的弹劾伤人更深。林妹妹进了荣国府,虽蒙外祖母疼爱,对她自己,却永远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伤。三月天气,黛玉见园中落红成阵,打点了花锄花囊前来葬花。适逢宝玉正携了一套《会真记》闲游,于是二人便同展此书。温柔缠绵之中,宝玉触景生情,对林妹妹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城倾国貌。"他把黛玉比作崔莺莺,自己以张生自命,对于相知相爱的男女,这话也没有多大的差池。但黛玉听了,不觉香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儿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走。
不论宝玉平日对林妹妹何等体贴,如今这玩笑却是冲撞了女儿心事。宝、黛二人,本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有着前生后世的缘分,怎奈青春痴长,却一直没有作长辈的一言九鼎地作实了这门亲。在黛玉的内心深处,一方面爱那些华艳动人的才子佳人的戏文,另一方面又深知这私定终生的故事与现实的道德规范相悖,芳心九转,片刻不得安宁。在她心里,宝玉若与自己相知,就该依循正道,求个真正的了局,怎么只管说些落不到实地的玩话呢?下文在潇湘馆,因宝玉对紫鹃说了句同样出自《会真记》的戏言,"好丫头!若与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黛玉便急了,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我成了替爷们解闷的了。"只因为身处私相授受的嫌疑之地,所以黛玉越发想躲开它。心灵裸露之后,寒风瑟瑟无可遮掩,即使只剩一袭轻纱裹紧身子也好。
宝二爷陪情,说自己一时该死,罪倒不到此,但他从此应该知道,林妹妹是不可被比作那些传奇戏文里的主角的,那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避开这一点,林妹妹也不是开不起这男婚女嫁的玩笑的。
一日,李纨、凤姐、宝钗等在怡红院里说笑,恰好黛玉也来了。凤姐便道:"我前日打发人送了两瓶茶叶给姑娘,可还好么?"黛玉说吃着却也不错。凤姐表示我那里还多着呢:"我明日还有一件事儿求你,一同叫人送来罢。"
黛玉于是取笑凤姐:"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一点子茶叶,就使唤起人来了。"凤姐笑道:"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明清小说中,"吃茶"即女子受聘的"茶礼",清人的福格的《听雨丛谈》中说:"念婚礼行聘,以茶叶为币,满汉皆然,且非正室不用。"三媒六证地聘为宝玉之妻,是黛玉平生所愿,此时忽然被人在大庭广众之间提起,尽管是玩笑话,她心中已是乍惊乍喜,忐忑不定了。于是黛玉涨红了脸,回过头去,一声不言语。李纨向宝钗笑道:"我们二婶子诙谐真是好的。"黛玉便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地讨人厌罢了!"说着又啐一口。《红楼梦》里的丫头小姐们,在娇羞无奈的时候常会对人啐一口,如现在女孩儿们口中的"讨厌",如果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柔和的,这词儿你尽可以反着听。凤姐这打趣的话虽说得直白,却并不辱没林妹妹的身份,在黛玉心里,说不定反会暗谢她把这虚事点实了,在与宝玉的私情里可以出现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