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昏昏沉沉,陆敏放任自己的脚,在街上漫步。
周围人们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奔向属于他们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街头还有个女孩,正在茫然无助地在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陆敏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抬头,看见眼前的建筑,她不由苦笑。
原来,身体比自己的心更加诚实。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萧卿逸入住的医院。
他现在还在医院吧?不知他的伤是否复察过?有没有好一点?以他们萧家的财力,这点小伤根本就不在话下吧?
这边陆敏的头脑在胡思乱想,那边她的两只脚象有自我意识一般,朝医院大门走去。
刚到门口,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
“对不起,陆小姐,萧总吩咐过,不能让你见少爷,请见谅!”彬彬有礼的言语却透着冷漠的疏离。
陆敏暗自佩服。萧家确实不一般,她的姓名和长相,就连萧家的随从都已经记住了。
“我……我只进去远远地看他一眼,确定他一切都好就走。我不会让他看见我的,真的。”陆敏急忙说道。她也不知此刻为何如此坚持,那渴望见萧卿逸的心情居然如此迫切。
是因为知道这一次是最后一面,所以才会如此渴望吗?
“快走吧,我们少爷怎会是你这种人说见就能见的。”另一个男人的态度显然没有第一个人好,闻言冷言讥讽。
这种人!
哪种人?
陆敏怒极反笑:“这位开门狗大哥,你又是哪种人?”
那男人脸色顿时铁青得吓人,怒瞪着她,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突显出来。
正在这时,忽然一辆高级轿车在医院门口嘎然停止。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走到车门边,将车门打开,一个娇俏的女孩走出来。
好美的女孩。
眉如远黛,肤似凝脂,小巧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樱桃似的嘴唇,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不细腻,象是用极品美玉雕刻而成。她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蕾丝的衣服,高贵得象个公主。
“知道她是谁吗?”那刚被奚落的守门的男子仿佛找到了攻击陆敏的机会,满脸得意的表情,“她可是亚洲排名前五十强的季氏企业的小公主,季氏企业董事长季汪明最宠爱的小女儿。两家不但是世交,而且我家少爷和季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这个季小姐别看现在年龄小,但已是我们萧总内定认可的儿媳妇。再瞧瞧你自个,浑身上下哪一个地方能和季小姐相比?哪种人?就是你这种一心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现在知道了吧?哼!”
陆敏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
那女孩昂首阔步地走来,无视于守门的男人和身后随从的讨好,神情倨傲地走进医院。经过陆敏身边时,她也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过。
陆敏心中五味俱陈。
这女孩,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萧卿逸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
逸和她,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老洪,你说小逸哥哥住在三楼的病房?”女孩头也不回地问跟在她后面一个看似管家一样的男人。她的声音软软濡濡的,象是含着蜜的水。
“是的,小姐。萧少爷见你来看他,一定很开心……”
那女孩越走越远,穿着锃亮皮靴的双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噌噌的响声。那响声越去越远,直到消失在电梯里。
很快,她就会见到逸了。而逸,一定很开心吧。
陆敏怔怔地看着远方那紧闭着的电梯门,想道。
“喂,你看到了没,这才是千金大小姐的气度风范。快走吧,别再来了!”那守门的男子象赶鸭子似地朝陆敏挥了挥手臂。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刻陆敏再也没有象刺猬一样对他竖起全身的刺。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空洞而茫然。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
“看来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哼!”那男人望着陆敏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
陆敏走回刀茅巷,刚到巷口,便看见一些大妈大婶围拢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看见她走来,众人皆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
陆敏纳闷。
“唉呀小敏,你可回来了!快回家看看,你爸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吴婆婆从人群中挤出来,冲着她大喊。
陆敏更疑惑了。
陆一山可从来没有找过她。无论她多晚回家,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吗?
走到自家的院门口,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门口不大的一声空地上,停了三辆车,其中一辆是搬家公司的卡车。另外两辆,看起来象是昨晚萧家来时所乘的轿车。
陆家所有的人都在。陆一山指挥着搬家工人一趟趟地从家里将物品搬上卡车。陆捷陆美和陆丽忙着收拾他们的物品。
陆敏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片混乱,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陆捷看到她,嚷起来:“老姐,快将你房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为……为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陆敏瞪着眼前的一切,问陆捷。
“老姐,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今天搬家!”陆丽抱着一捆书走来,冲她咧嘴笑道,“老姐,我们终于要搬离这个破院子了,你开心吧?”
陆敏这才发现,陆美陆捷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兴奋大于悲伤。
陆家这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是陆一山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房子,年久失修,很多地方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和城里那些处处透着现代感的高楼大厦不可同日而语。没有人不喜欢新房子,就连学校的同学,也常常将自己引以为豪的家拿来炫耀一番。陆敏知道,每当这个时侯,陆美他们内心一定会感到自卑和难过。可是,在陆敏看来,家的概念远不止是考究的装潢和宽敞的居住空间,更重要的是房里有家人和自己在一起。没有家人的房子,即使再美丽,也无法让人感到温暖。这不能称之为家,只能称之为住所。
所以,陆敏从来没有为自己拥有一个简陋破旧的居所而感到自卑和难堪过。因为她知道,只要家里有她所在意、所关心的家人,她就会感到满足和幸福。
因此,当她发现,家里除了她以外,现在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时,她不由感到愤怒和悲伤。
“你们疯了吗?我们住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家?”她一把扯住陆捷的衣袖,怒声吼道。
陆捷为难地看着她:“老……老姐,你别生气。我们……我们也不是没办法吗?萧卿逸他爸爸……他爸爸今天一早就拿了一份房产交换书来,说用在市中心附近一套刚建的商品房换我们的老院子。爸爸专门问过律师了,律师说那份房产交换文件在法律上是有效的,房产交换对我们家有百利无一害。老姐,人家都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砸在咱家头上。爸爸说,反正他萧家是自愿交换的,咱们不换白不换!”
“所以……所以你们就将自己给卖了?”陆敏气得浑身发抖。
小逸的父亲,果然是生意场中的高手。先兵后礼,打一拳头,又给颗蜜糖。只这一手,就将她陆家人收服了。
陆美低着头,好半天才说:“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可是,小逸才多大啊,你们……你们不也只是普通朋友吗?现在说将来怎样怎样实在太早了点。他爸爸说了,那套房子纯粹是为了感激我们家前些日子收留小逸而和我们交换的。反正他萧家财大气粗,一套房子在他们眼里根本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可是,对我们家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我们的房子真的太老了,听说明后年这一片地儿就要拆迁了。而且,拆迁房都离市区很远。老姐,如果我们将来住进了拆迁房,那陆丽上学怎么办?我和陆捷大不了住校,可是陆丽还小,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家住校吧?姐,我知道你怪我们不该拿你和小逸的感情作为交换。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小逸,他爸也不会这么大方。反正他家自愿的,咱们也不是白拿,不是也拿我们家的院子和他交换了吗?”
陆敏哑口无言地看着陆美。她一直知道陆美的口才很好,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她说得无言以对的一刻。
“老姐,我也赞同陆美的意见。”陆捷在一旁说道,“我们家实在太小了点。老爸一间房,我一间房,你一间,陆美和陆丽只能挤一间。我们都在长大,都希望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老姐,这次我们要搬去的新家是五室两厅的格局,带装修,连家具都配好了。我们一家人正好一人一间卧室。老姐,这房又不是咱们死皮赖脸地求来的,是他们萧家自己送来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符合法律手续,有什么关系?老姐,那个萧卿逸,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人家又高贵,又聪明,交往的全是富家子弟。咱们距离他们那种人太遥远,还是眼前换套好点的房子实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