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指才触及被单的一角,整个肩膀就在瞬间一麻。
他抬眸,对上的是一双睡意与不解交织的美丽眼睛。再看看自己的肩膀,一根银针正插在上面,在月色的掩映下闪过一缕冰冷的银芒。
“你要做什么?”水清浅困惑地发问。
“替你把被单拉上去。”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她将银针取下,他的手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听了他的解释,水清浅也没考虑可信程度,就将银针拔了下来,再次插回发间,自己将被单拉回,重新闭上眼。
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叶慕爵的心里生出更多的疑惑。
她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惊醒?只有长年在腥风血雨中生存的人才会有如此高的警觉度;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银针,就连头发丝里都不忘藏着?是因为她的生命遭受过威胁吗?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情?
这么想了许久,却听不到耳边传来她规律的呼吸声,叶慕爵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她半夜里一旦醒来就很难再睡着,反正睡不着了,她干脆和他聊起天来,“你刚才怎么会醒着?”
“想到一些事,就没什么睡意了。”他可以说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让他浮想联翩,难以入睡吗?
“关于瑾王爷的事吗?”她随口问道。
“他的确让我很头痛。”他也顺着她的问话答下去。
“你头痛的该是他的母妃才对,就他这个人,有勇无谋,难成大器。”
“你看出来了?”叶慕爵有些惊讶,为她敏锐的判断力。
“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水清浅毫不谦虚地答道,诚实向来是她的美德。
算起来,她对那个瑾王爷也可以说是知之颇深,他的有勇无谋从他砸场子的一系列行为中就能看出来,今晚的送“钟”行动只是让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已。
想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砸场子行为,她还有笔账没和他好好算一算呢!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将叶慕爵拉进自己的算账行动里来。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瑾王爷在月城应该置了不少产业吧?”
“说到产业,他平日里只喜欢舞刀弄枪,不喜经商,但玉国舅在月城的产业倒是不少,”叶慕爵如此答道,忽又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们,去砸场子。”她挑了挑眉,吐出一句令他惊愕得要掉下巴的话,然而她的神态,看来却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卯时刚过,苍龙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冷院的门口。
等了一晚上的小狸终于盼来了热闹,一脸喜气洋洋地迎上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答案不言而喻,以清儿姐姐的才智武功还会躲不过这个人的追寻?她坏心地道:“真是准时啊,清儿姐姐呢?怎么不见她?”小狸边说还煞有介事地东张西望。
“我输了。”心灰意懒的苍龙懒得计较她取笑的语气,带着些许绝望地吐出这句话。
“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清儿姐姐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明白了吧?看看你这一脸哭丧的表情,真是不听小狸言,吃亏在眼前啊!”小狸八婆地多嘴。
“我是不会放弃的,”虽然前景渺茫,苍龙还是坚定道,“请你替我转告清儿,不管她接不接受我,我的心里永远只有她,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
唉,人类啊,真是执迷不悟!小小狐仙发出第二声叹息,不知怎的,她居然有些为这个蓝眼睛的男人感到心疼。
但是,清儿姐姐肯定不想听到关于这个男人的事,那她到底要不要转告啊?唉,唉,唉……她现在不是心疼是头疼了。
这厢刚上演完失恋的戏码,那厢的砸场子好戏就紧锣密鼓地开张了。
龙葵轩的大堂。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坐在靠窗的桌边,叶慕爵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跟着她到了外头。
让他想想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昨晚她说到要去砸场子,然后就说又开始犯困了,接着不再理会他就自顾自睡去了。害得他为了她那番豪言壮语更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今早卯时刚过,她就让他吩咐丫鬟找一套纯白的绸缎制的女装来,然后催他也快些换好衣服,接着连早饭都没有吃,两个人就做贼般从围墙处翻到外面,直到现在坐在这里。
通过这件事,他认识到了一点,对于她的要求,他居然不会反驳。
“砸场子。”她边吃着龙葵轩里的早餐边回答他,恩,味道很好,厉言坤挑的厨师确实很不错。
“这家店不是玉国舅的产业。”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刚尝了一口,他就爱上了那个味道。
“看别人砸场子。”吃的不亦乐乎的女人补充完整道。
“你有这个闲情逸致?”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她不像是爱看热闹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喝了一口豆浆,她好心地解释清楚,“这家店抢了玉国舅家的生意,瑾王爷天天派人来砸场子。”虽然没有效果,徒增乐子而已。
至于她就是店主的事很自然地就略过不提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每天都在冷院呆着吗?
“小狸告诉我的。”她随口掰道。
稍稍想了想,叶慕爵信了她的话,随即开口道:“你是想看看他们是怎么砸场子的,然后总结一番再到玉国舅的那些店铺去砸场子?”
“差不多。”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是差很多,放养的孩子用的方法她才不屑重复,况且那么没杀伤力的招数,她也懒得用。
那她为什么会带他到这里来呢?是因为这里的早餐好吃,她想吃这里的早餐才过来的,带上他是顺便,因为砸场子的时候派得上用处。她如是告诉自己。
但这是真的吗?其实她的潜意识存了想要他了解自己的产业的想法,换言之,她其实期待他了解她,只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罢了。接下来是一阵相对无语,两人各自吃起桌上的早点。却不知,这一副场景看在周围同是来此地吃早点的人的眼里,是多么的美好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一般。
接下来要枯坐一上午,他们砸场子通常选在中午时分。水清浅要了自己常待的那个雅间,掌柜的自是认得她的,没有多说什么就安排好了。
一进雅间,叶慕爵就对里头精巧的布局赞叹不已。这个雅间本就是厉言坤为水清浅特意准备的,仿照她在清涧阁的房间布置。
水清浅习惯性地坐到靠窗的躺椅上,从袖中拿出那本从叶慕爵的书桌上带来的治国之策看了起来。而叶慕爵坐到桌边,双手交叉撑着额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水清浅突然开口:“你可以到床上去休息。”纤纤玉指指向那面画着莲花图的屏风。
叶慕爵震了震,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看出他在睡觉。起身便走向她所指的屏风背后,那边摆了一张软榻,看上去极为舒适。
他全身放松地躺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鼻尖似乎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
静默片刻,他突然发觉这种味道好熟悉,就像……对了,就像那一年狩猎,救了他的那个她身上的香气。如果不是她,如今的自己早已是一堆白骨。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是还在伤心难过?这么想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他是被外面纷乱的喧哗声吵醒的。
水清浅跪坐在躺椅上,双手撑着窗沿,眼睛看向外边,神情十分专注。
起身从屏风后走出的他,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眼角略过一丝浅笑,为她那显得孩子气的动作。
看到他过来,水清浅只是点了下头,随即又看向外边,今天的砸场子行动似乎有点不同了。
叶慕爵站在她身后,探过半个身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引起了她这么大的兴趣。
一楼的大堂里,无论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都集中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
当然,这三者自然是有区别的。站着的和坐着的都是看客,站着的是比较爱看热闹的,连位子都不要就迅速地挤到事发地点,占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坐着的是后来者,觉得反正占不到好地方了,直接就搬了条板凳靠过去“听”热闹;躺着的嘛,就是倒霉的当事人,四具挺尸直直地倒在桌子周围,供人观赏。
三个层次的不同人群就这么构成了一幅极为抽象的画卷,活似毕加索的名画——这可以算是我们的清后来到傲月国后的第二个的感受,真实的经历抽象派艺术的创作过程。
哦,差点忘了提,还有两位分别站着,坐着的不在包围圈那一列。坐着的那一位是个俊朗的公子,他自顾着吃自己点的菜肴,对那边的热闹充耳不闻;站着的是他的小厮,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后,也是目不斜视。这主仆二人与那边的包围圈,看起来完全不像处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