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泻,暗柔的背影迷离而梦幻,怎么看,都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似水一样的善良女人。
正悉心地为一盆铃兰浇着水的玉手似有微微一顿,然后继续,既没有回应也没有过多的掩饰。
“你明明就可以自由出入,一个禁宫根本关不住你,对不对?”程苒儿咬咬唇,再下一剂猛药:“我求求你不要再保持沉默了好不好?你的亲生儿子在为你拼命你知道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冷静地躲在暗处,看他们兄弟之间,父子之间这样阴谋相计骨肉残杀?”
是的,今天程苒儿不打算再用这种蹩脚的迂回战术了,别人没绕成反倒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面对那未知远近的阴谋,她只能冒险采取必杀技……直击要害。
身姿窈约,沉默如初的女人抬抬头不知是想望月还是想叹气,手中的喷壶已然怔怔放下,却依旧没有任何要转回身来与程苒儿坦诚以对的意思。
没办法了,深吸一口气,程苒儿无奈地耸耸肩,大大咧咧地摇到屋子中央的桌椅前坐了下来,以手支头一副打算做长期抗战的无奈模样:“唉,那天推我出去救尤熙帝的黑衣人明明就是你,我程苒儿别的能力没有,就认人的眼睛非常强悍。今天你若是不承认,我也就不打算回去了,就陪你赖这赖到死。不过至于我家相公那嘛……”
女人终于有所动容,侧侧身以一种很古怪地眼神盯着程苒儿上下打量着,分不出神智的清醒与否。
到底是女银,还素有点母性的吖!
暗暗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程苒儿笑了笑,将未完的话轻描淡写地补充完整:“我想现在正站在禁宫门外等候我消息的护法圣女慕容梨,是不会介意帮我带带口信省得他满世界的找我,您说是不,我敬爱的母妃娘娘?”
“啪!”很清脆的一声,铃兰枝折,月妃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枝,然后抬眸幽幽地望向似笑非笑的程苒儿,声音清冷而空灵:“你在威胁本宫?”
“我只想保护我的丈夫。”某一刹那程苒儿突然很狗血地开起小差来,啧啧啧,咱现在这形象可真不是一般高大啊,事实证明,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月妃定定地和程苒儿对峙了许久,终于轻叹一声,回身抱起整盆铃兰花,看似漫不经心地朝她慢慢踱去:“看来本宫预测的没有错,你果然就是然儿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不懂你。”近距离地看到了那盆破败得不行,明显浇灌无用了的的铃兰花,程苒儿起身蹙眉,戒备地与月妃对视着:“慕容子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故意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月妃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程苒儿的怒气冲冲,淡淡地坐下身兀自侍弄着她的宝贝铃兰,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三个字来:“怎么说?”
“怎么说?还不够明显么?”程苒儿努力抑制下肚子里那股熊熊的烈火,也坐下身来刻意压低嗓子,只求能够成功地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你明知道相公不是尤熙帝的亲生儿子,你非但不借助八年前的那场宫乱让他彻底地逃出宫外,从此远离皇室尘嚣隐居山林,居然还从中煽风点火,装疯卖傻地故意捏造被困皇宫八年的事实,好以自己的安危为筹码要他八年后回来夺位复仇?
你有没有想过,先不要说他斗不斗得过太子,就单凭他身上流着的不纯血统和为了你埋心思招兵买马谋权篡位这两条,就足够尤熙帝和整个日曦王朝上下杀他千次万次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是嫌天下太过太平了还是怎样?”
“是的。”
“你!”气结暴走ING……
月妃冷冷地瞥了错愕中的程苒儿,出乎意料地诚实到了极致:“你能从那么有限的蛛丝马迹里如此快地摸索出这些说明你很聪明,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慕容氏一家子欠我的,我必须这么做。”
“你……”程苒儿瞪大圆了双眼,突然觉得自己跟着眼前这个性格极度古怪的婆婆实在是没法儿沟通,代沟太深鸟:“你和尤熙帝不是很相爱的一对夫妻么?他曾经那么宠爱你,我查过你的资料,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被赋予的那些至高无上的荣耀没有任何妃子可以匹敌,甚至是皇后,我实在想不出慕容氏对你能有多大的亏欠。”
“在数月之前的外人看来,太子与你同样伉俪情深。”似有意无意地瞟了瞟程苒儿尴尬的大腹便便,勾着嘲讽唇畔的月妃冷不防的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尽在不言中的驳斥,犀利而风轻云淡。
程苒儿顿时一怔,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多念头与想法一闪即逝,她来不及参透。
“你相信命么?”这次换月妃主动开口,打破这一丝诡异的寂静。只见她的目光痴痴地胶着与怀中的铃兰花,像看着爱人一般,深情而忘我:“我们圣女族的女子注定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呃这个,思维跨度貌似大了点,程苒儿听着有点懵,不,是相当的懵,于是只好乖乖闭了嘴,继续当听众。
而此时的月妃眼底写满了忧伤,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浓浓的绝望与回忆之外,再无其他:“几乎是每代的长圣女都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要么海枯石烂相守到老,要么至死不渝灰飞烟灭。先学会爱一个人,才有足够的心胸学会去爱苍生,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可惜我终究不够强大,在我狭隘的心胸里一旦装了一个人,便满满的了,再也容不下其他,更别提天下苍生……”
“我不明白,这与你撺掇相公谋反有什么必然联……”
“有!”月妃原本沉溺于回忆中的甜美唇畔倏然诡异地狰狞起来,她寒测测阴森森地瞪着程苒儿。
在如此夜深人静鬼怪出没的灵异事件高发环境下,月妃这种突然好像变了个人跟鬼上身似的极度突兀滴雷厉转换,十足让某个本来胆子就贼小的小女人跟撞见了女鬼似的心里一阵阵发毛,严重惊吓之余忙狗腿地连声说是:“有有有,您有说就有,别,别这么激动啊啊啊……”
现在,程苒儿对于月妃到底疯没疯这件事又开始不确定起来了。怎么总觉得她的思维怪怪的不太像正常人啊?不会是关了八年被关傻了吧?可她不是有能力自由出入禁宫的么?偶尔散散步透透气缓解缓解郁闷的心情应该是必要的吧?
咳咳,扯远了,回来回来……
话说还没等程苒儿想出什么安抚月妃情绪的号召来,人家倒是莫名其妙地又恢复了端庄娴静的姿态。
只是接下来那柔艳红唇轻启,字正腔圆吐呐清晰地说出的,竟是完全足够令毫无心里准备的程苒儿到底欲绝的雷人雷语:“我知道你想保护你的丈夫,可我却已早已永远失去了保护自己丈夫的机会。相比之下谁更不幸不言而喻,所以你没有资格来责问我,然儿注定为报杀父之仇而生,这是他别无选择的命运。”
“你说什么?”如果此时有镜子,某苒一定会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小嘴儿是可以撑得比鸡蛋更圆更大滴。
没有太意外程苒儿的不可置信,月妃将怀中的铃兰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拉起程苒儿矫情地捧着下巴的爪子,一字一句,慢慢而坚定不移地吐出:“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尽你所能助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儿子一臂之力,而不是在背后扯他后腿要他逃避。”
自手心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凉,冰凉到无以复加,透心的刺骨,程苒儿滞了滞,几欲尖叫。
她怎么能够这样?她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么?她居然为了一己之私,要自己的儿子用血肉之躯孤身奋战,以一人之力去掀起事关整个王朝存亡的血腥杀戮?
努力平复了会儿自己狂乱的心跳与紊乱的呼吸,程苒儿深呼吸了几下后,镇定地与月妃那双美丽却了无生气的褐色水眸对视着:“请问,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么?”
月妃似有犹豫,但终是微微点了点头:“你说。”
“第一,相公目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我从未打算告诉他。”
“那么,据你所知,他爱自己的父皇么?”
“……”迟疑了几秒,月妃还是轻飘飘地吐出了“很爱”二字,平淡得看不出一丝情感。
“很好。”程苒儿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话锋兀转,一针见血:“那我可以知道相公的亲生父亲是谁么?”
“不可以。”这次月妃回答得倒是干脆而不带一点含糊。
望着将自己包装得滴水不露无懈可击,冰冷如铁石的表情里甚至没有一点点破绽与缺口的月妃,程苒儿有点小失望,挺郁闷地撇了撇嘴,起身勇敢进言:“娘娘,您不能这样自私。子然是您的儿子却不是您的傀儡,不管报仇与否,都必须在他被告知真相的情况下让他自己做出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个选择,而不是像您现在连蒙带骗的,逼他上梁山,逼他走您给他选择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