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然抿唇,阴冷不语。
“太后大寿,尤熙帝无故受伤提前退场,太子无不在场证明。可王爷却宁可冒险找人做伪证强力压下息事宁人而不动太子分毫,不知……是为了保护谁?”巫桑器宇轩昂的缓缓步近慕容子然耳畔,饶有兴味地低着嗓似笑非笑:“其实,那慕容子浩就是自担其罪,也不会供出当时正与玥王妃私会的事实。相反,因为不愿让王妃知晓太子为她蒙冤而不惜欺君,还差点被抓了把柄,有利形势转成了不利形势,不值当呢。玥王爷,您说呢?”
“……”这下,慕容子然彻底冷了眸子。
“老实说,本尊对于王爷这种掩耳盗铃近乎幼稚的做法很不屑。”悠然地后退了几步,巫桑兀的一敛清淡的闲适,冷哼:“所以本尊再次要奉劝王爷一句,美人虽娇但误事,王爷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果断出手,别再坏了月娘娘的大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尊认为,趁如今尤熙帝病重危在旦夕太子手掌国事无暇分身之际,王爷最应该做的是不是辅政,而是即刻入宫立侍龙侧,能哄到诏书最好,即使哄不到,就是用骗用抢也该把诏书弄到手。”
慕容子然全身嚯地一震,闭眼许久,方才隐忍着怒火勉强镇定开口:“你以为,换储君而改立他王是件如此手到擒来的简单之事?即便成功,满朝文武,谁会服?”
“呵呵,王爷,这可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呢,除非您愿意为了皇位而生灵涂炭。”巫桑扯唇一字一句轻轻吐音,鬼魅的唇花轻扬。
“本王不需要皇位!”
“可月娘娘等着您用皇位去救!”
“你!”慕容子然的脸色终究还是开始渐渐染白。
“恕巫桑直言,凭今时今日王爷的能力要在帝都皇城内将活生生的月娘娘找出绝非难事,可为何巫桑都找到了您却至今未见消息,这一事实十足的耐人寻味。”
“你找到了?”该来的最终还是要来,慕容子然索性长叹口气,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真的还活着?活得好么?”
“哼,月娘娘身陷禁宫****生不如死。我想,无需巫桑解释,王爷也清楚禁宫是个什么地方吧。”
“……”是,知道,也猜到过,只是不敢真的去面对去彻底打破这一方宁静而已。
“总之,不论是人脉,抑或是太子罪证,月娘娘都早已为王爷准备妥当,王爷只管放手一搏便是。不过请记住,噬月教愿意嗜血而亡,却绝不做懦弱者无意义的陪葬,巫桑话置于此,王爷还请好自为之。”没有忽略慕容子然眼中那一抹浓浓的犹豫,巫桑冷冷地撂下话矢,拂袖而去。
而慕容子然的心,也随着他的离去而为之一黯。久别了的软弱,奔涌而上。
母亲……是的,他的母亲……
凌兰月,月妃,他的母亲。可就是这样一位他所从小就敬重深爱的母亲,究竟还有什么没有让他知道的?这点自始自终都让他怀揣莫名的恐惧。
真假不明的离奇身世,亦正亦邪的血狼氏族到今天的噬月教,使命,野心,委屈,仇恨,谋反……为什么那么多那么多与日曦王朝处在完全对立面的事与物,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所有所有的一切,从八年前就开始了。不论他情不情愿有没有准备,就如噩梦般的接踵而来,他应接不暇,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如果说,小时候,有困惑有迷茫还有他敬爱的曾以为无所不能的父皇可以解答,那么现在呢?问谁?请教谁?谁是敌人,谁是盟友,谁又可以携手以战?
这样揪心累人,步步惊心的角斗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哪怕真能登上顶位了又怎样,都不是他真正心里想要。
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母亲,他亲爱的母亲,日曦王朝曾经名噪一时的月妃娘娘,到底是谁?
慕容子然越来越觉得自己自己身处的局远没有八年前母妃所说的那般单纯而简单。而事实上,他正在慢慢地走入一个无底洞中,随波逐流,骑虎难下,越陷越深,无能自拔。
也许,随便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而推他进这洞的,正是他所深爱的人。
夜已入深,静谧的星空下,隐约有阵粗鲁的幽怨自那高大冰冷的院墙内传出……
“靠靠靠!
我叫你忙!叫你忙!叫你忙!
叫你不理我!不理我!不理我!
靠靠靠你个死木头!臭木头!
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剁你的骨!
看你还拽不拽了!看你还敢不敢冷落老娘!
我……”
一声一声,一下一下,铿锵有力,义愤填膺……
嗯,米有错,以上这些堪比河东猫小吼的泼妇骂街式低咒正是出自咱有贼心没贼胆的女主之口。
今天是某苒N天以来的第N次失眠,真不能怪她孤枕难眠欲求不满,真的,就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或许换作以前的程苒儿会很野蛮很不羁很桀骜不驯地冲到慕容子然面前质问个明白,哪怕是蛮不讲理地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去就是一阵狗血淋头的臭骂解气先,也不是没有可能滴。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就连程苒儿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懦弱胆小小心翼翼,就算一时发了脾气事后居然时时会后怕紧张。从前那个敢说敢当不拘小节性格火爆的程苒儿不见了,剩下的,仅是一个就会无理取闹,自卑,心眼小,又多疑,还依赖丈夫当米虫却不甘心看丈夫脸色的已婚妇女而已。
一个,连自己都会讨厌的粗俗女人。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眼前尽是十天前自己披头散发拳打脚踢竭斯底里着跟悍妇似的将慕容子然赶出房门然后狠狠摔门的混乱场景,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堕落成那样。
“唉……”砸累了的程苒儿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看手中软绵绵的小木宝,轻叹口气后将它深深地搂进自己的怀中:“说决裂就真的决裂了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不会来哄哄我么?说句好听的那么难么?还是说……你终于开始烦我了么?”
小木宝是死的,没有生命的,所以它不会说话,程苒儿当然知道这点。可是寂静深夜,除了它,还有谁可以与她为伴?
失神地抱着小木宝缩进冰凉凉的毛毯被窝之中,又拽过棉被,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深埋裹紧。这个冬天,有点冷……
愣愣地望着窗外黯淡的圆月,一滴刺骨的冰凉绕过脸颊,直直地落到怀中小木宝的额顶。涩涩地吸了吸鼻子,程苒儿笑了,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对着月亮娘娘兀自自言自语了起来:“月亮娘娘,小木头不见了哦……
呐,温柔体贴与世无争的小木头不见了,换来一个权倾朝野雄心壮志的玥王爷……
小木头是懒儿一个人的小木头,玥王爷是日曦王朝千千万万亿的王爷,他身不由己嘛,我知道……
小木头可以为了懒儿不要孩子不要小老婆,轻轻松松逍遥一生,玥王爷却不可以没有子嗣独善专房,我知道……
安阳郡主温柔娴淑善解人意,安阳家族兵符在手实力强大,是玥王爷的得力助手也是坚实后盾,我知道……
就算现在没有安阳郡主,以后也还可能会其她女人,重臣名媛,甚至是和亲公主,我知道……
来到这样一个以夫为天的朝代,自己这种要求唯一的想法很幼稚很不切实际,我知道……
可是……我程苒儿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啊……
我从小受的教育不是那样的啊……
不是夫妻么?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的么?
当初就说不嫁人的嘛……看看看看,嫁了,爱上了,果然就真的拔不出来,潇洒不起来了吧……
慕容子然你混蛋!你欺负我!你说话不算话!
呜呜……都是自作自受,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低低的,强忍着哽咽的喃喃轻轻的柔柔的打在不知何时已伫立门外许久的某人心田之上,一下一下,痛彻心扉。
“懒儿……”慕容子然情不自禁地轻喃出声,可惜音量太小,微风刮过,了无痕迹。
这边还在对月痴呆的程苒儿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早已成为某人眼中一道风景,仍自顾自半裹衣被傻坐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终于,一声“阿嚏”将屋里门外两个人全都从彼此复杂的心绪中惊醒,恍然回神。
“嗯,这该死的冬天!”下意识地揉揉鼻子,程苒儿懒得拿火折子又不想大半夜的弄醒冰香,只好就着月光便准备摸黑下床去。
没想到脚才刚着地正要朝暖炉走去,竟没留神还缠在自己身上没拨干净的毯被,于是踉跄了几步都还没来得及尖叫,整个人就大脸拍地地硬生生往旁边的桌椅上磕了下去。
“乒乒乓乓哐当……”
“哎哟喂额滴娘哟!”
“懒儿!”
三声并起,只见一阵狂风卷了进来,程苒儿捂着撞肿了的脑门都还没明白是咋回事,便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腾空,转眼就回到了自己那张铺得柔软软的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