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加感伤多做思考,在家门“砰”的一声彻底隔绝将自己隔绝在外的那一刻,程苒儿突觉两眼一黑,然后整个人仿佛被吸进一个黑暗深渊似的,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这是要去哪?
天大地大,时空错乱,究竟哪里,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我……
“啊!”
伴随着一声无意识的轻呼,程苒儿弹簧似的猛地蹦起,撑开双眼直楞楞地瞪着前方。直到模糊朦胧的视线慢慢适应了周边的光影找到了对的焦距,程苒儿才缓缓地意识到……这里,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冠华居啊?
扭扭毫发无伤的身子,摸摸屁股下软绵绵的被褥,又愣愣地看了看手中那片刚才无意间从冰凉脸颊上抹下的泪渍,程苒儿终于开始有点儿找回意识,昏厥前的记忆也犹如潮水一般奔腾涌来。
这么说起来,刚才一切都是梦?自己没事?没有在这个世界被杀掉?
程苒儿疑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可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嗯,关于那把巨齿劈下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侥幸死里逃生,还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呢……
“哈,真是怪事年年也,难不成连被暗杀这种事都只是个梦而已?”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程苒儿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下床准备去滋润下自己饥渴得不行的喉咙。不想却在双脚着地之时,被入眼的成片血色给狠狠吓了大跳。
耶?
揣着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小心脏,程苒儿踌躇着,小心翼翼地顺着血迹走出了卧室,然后抬头……
“天哪!你怎么了?”程苒儿大惊失色,提起过长的裙摆秒速冲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面前察看。
“……”男人的背影明显一僵,却头也不抬地,继续艰难地咬着绷带的一端将它一层一层地缠绕在自己的腰间。
这男人,怎么老是这副德行!
叉着腰瞥了眼男人胳膊上腰上那些包扎得利索漂亮却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程苒儿蹙眉,忍不住伸手制止:“北堂,你这样不行!血都没有止一下,就算能愈合了也很容易感染的。”
稍稍执拗了几下,北堂也没很坚持的就放了手,任由程苒儿蹲在自己面前捣腾着自己身上多处怵人狰狞的血盆伤口,除了粗喘外,只有沉默。
“嗯,伤势好重。”擦拭了几下见血还在泉涌,程苒儿干脆完全停了下来,低眉握拳沉思片刻后,对上北堂木然的双眼,犹豫着说道:“呐,你伤口这么多这么大,还流了那么多血,金创药根本不管用,我想用疗咒替你疗伤。”
“……”北堂目光澄澈地回望着程苒儿,将她的面有难色平静地收入眼底,并安静等待她的下文。
“呃,咳咳……”清了清嗓,程苒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北堂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只是那啥,我最近莫名其妙的能力好像经常会突然没掉,所以……嗯,如果等下我替你疗伤时骤然中断,不知道会不会加重你的伤势耶……我……”
不待程苒儿支支吾吾地说完,北堂已经很坚定地点下了头,让程苒儿在惊讶之余,莫名的有些怔愣。
那双眼睛,那双苍鹰一般锐利而明媚的眼睛,好像真的在哪见过耶……
程苒儿本想发问,可现在貌似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啊。于是咽咽口水,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祈祷自己不要救人不成反害人,然后方才焦急地,着手开始施展疗咒。
好在,似乎自从月妃让自己服了药后,法力失常的现象就少很多,这次也侥幸没有例外。看着北堂身上成功止了血的创伤,程苒儿总算长舒口气,支撑着因消耗过多而疲惫至极的身体,努力将那些绷带重新绑北堂包扎好。
“嗯,OK!”约摸又一盏茶过去大功告成,接收到北堂眼底诚挚的谢意后,程苒儿高兴地拍了拍北堂的肩膀,便要起身,结果眼前忽然一片昏花。
“小心!”沙哑可怕的嗓音在情急之时发出,北堂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程苒儿。
“哦哦哦,我没事,只是有点晕眩而已。”用力甩了甩头,程苒儿在北堂的搀扶下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准备离去的北堂,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有人要来暗杀我?”
北堂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窗外,那边院子里挺尸的几个杀手此时已经处理干净了。停顿数秒他终于动了动唇,可程苒儿等了很久却始终未见发出一个字音节。
程苒儿有点小郁闷,偏头又问:“那,刚才是你救我的对不对?因为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
“……”北堂点了头,却复又摇头,沉默依旧。
汗死!这什么意思啊?程苒儿小,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北堂一遍,突然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那个,其实你不用总是那么小心地顾虑那么多的……”程苒儿仰头伸手,任性而强制地扳过他的目光很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你的声音其实没你自觉地那么可怕哦,至少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北堂一怔,眸光闪了闪,像是动容。
“嗯,我是说真的。老实说,虽然乍一听的确有那么点毛骨悚然,可听久了也是能够习惯的。相信我,嗓音糟糕远不及人心糟糕来得可怕呢。”程苒儿有所触动地顺口就将憋了很久的心理话呢喃了出来,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之后,赶忙朝北堂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接着正色道:“所以,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吧?”
“我的确在你晕过去之后受伤之前救下了你。”见程苒儿那股子“你不说话我就偏要你说话”的执拗脾气又上来了,北堂又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颇为无奈地开了口。
“噢,这样啊,我想也是。”程苒儿点点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过,那群杀手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绝非本朝人士,我也打不过他们。”北堂面不改色地继续。
程苒儿不禁愕然:“咦?”
“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蒙面女人突然冲出来解围。”北堂顿了顿,眼里出现了稍后的困顿:“不过她在击退那群杀手后就立刻迅速消失了,我完全没来得及弄清她是谁,不知王妃可知晓?”
“蒙面女人?”程苒儿托腮努力搜索大脑记忆库,本无头绪,却在目光扫过屋子里零星的一朵尚未完全枯凋的秋海棠时,灵光闪现:“北堂!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以一把异常细长的剑作武器?”
“嗯。”
“那就是了。”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程苒儿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沉重起来。
是她……
原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的,是么?
原来,睁只眼闭只眼地听凭别人把自己的废柴妻子作为人质掳走并非无动于衷的,是么?
原来,从来不曾打算为完全的牺牲我放弃我,没有对程苒儿这个人的危险处境听之任之放手不顾,是么?
可是这样就够了吗?
既然魅影可以进来,潜伏在我的身边暗中保护,那你为什么不可以?
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会儿,就算不告诉我你的计划,至少也该让我明白,你注视我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一直一直,都是在在乎我一切一切的前提下,做着任何事。
懒儿可能有的不安,懒儿可能有的恐慌,懒儿可能有的紧张,你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无视得彻底。
不要再说怕我担忧为我好,这种只有彼此盲目付出没有分享不顾感受的爱,永远永远,都没法儿纯粹。
“看来王妃想到那个人是谁了。”北堂捂着腹部已经包扎妥当了的伤口轻轻站了起来,后退一步俯视着面前仍旧保持蹲着发呆姿势的程苒儿,淡然而道:“如果没认错的话,我与那个人交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嗯?……啊……”心脏比大脑更先一步有反应地抽了一下,愣愣仰头足足品味了北堂的话三遍,程苒儿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兀的蹦起身,犹豫而戒备地回望他清冷中海含着些许一样的目光。
看着她略微慌神的憨样,北堂面具下的脸部线条不为人知地柔了柔,简单地撂下一句话后弯腰捡了地上带血的布条,便作势要转身离去:“虽然有人保护能让太子爷安心些,但最近宫里不太平,要是让人知道王妃带了外人进宫会很麻烦,王妃还是小心点好,北堂告退。”
“北堂!”
话音刚落,眼前那刚毅的高大身躯便已顿下。没有回头,但明显在等待程苒儿的下文。
“请问……”略一踌躇,程苒儿还是决定出声证实自己的疑问:“是耗子……呃,我是说太子……太子知道今天有人要对我不利,所以派你来救我?”
“不是。”似乎早知道程苒儿会这么问,背对着站在光影处的北堂想也不用想的就从容吐字:“不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