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联防队员出了派出所,凑到一块就商量上了,这两万块钱该怎么罚?有的就说,还分片分拔转去,再扫他一茬。有人表示反对,说人们都让咱们给罚惊了,谁家也没开银行,这麻将肯定没人打了,扫不了茬。有人又说,干脆咱就合到一块,一个村一个村转,万一有个漏网的呢?咱逮着他就把他纂出尿来,不掏两万就让他上派出所过年来,实在不行咱就抄家搬东西。有人又掏头,这样也没把握,万一没有漏网的呢?咱不就白忙呼了?咱白忙呼不要紧,工资领不到,咱们这年就没法过了。几个人在一块嘬了半天牙花子,有人出了个主意,不行咱就跟做买卖似的,来他个吃熟,我们其中之一,找个挺好不错的,到他家里去主动打麻将,都是老熟人,咱们又是联防队的,他们打着肯定踏实,等麻将正式一打上,咱们哥几个往里就冲,连咱们的同伙一块抓。大伙一听,这招行是行,就是损点儿。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干这损阴丧德之事了,不这么干真不行啊。
几个人商量好了,就骑着车子来到了一个村。在村边一停,几个人就问这个村谁有熟人。小张把胳膊一抡就站了出来:“这个村我熟人多,不行我就当这个内奸。”大伙一听:“好,你在前头走,我们在暗中跟着,你进屋之后,使劲一咳嗽,我们就进去抓!”小张说:“好了,就这么办。”说着,就溜溜达达往村里走。走到街心,就见胡同里出来一个人。小张用手电一照,认识,是卖鞋的田老四。小张心里乐坏了,这家伙卖鞋一年不少挣钱,行了,今天晚上就让他放放血。想着,就紧走两步追上田老四:“田哥,干嘛去?”田老四一看,赶紧点头:“哟,是小张啊,大年三十还执勤啊?”小张一笑:“我值什么勤啊?想来这串个门,碰上你了,那就到你家待会去吧。”田老四一听:“那好啊,我正想打麻将去呢,你来了我就不去了,走吧。”小张一听,差点没乐趴下,我还没引他上勾呢,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可别怪我手黑了。想着就说:“那可巧了,我也正想打麻将呢。”田老四一听:“你也喜欢大年三十来点麻将?”小张说:“可不,我是年年如此。”田老四乐了:“那咱哥俩可是对脾气了,走吧,咱哥俩一块打去。”小张点头:“走。”一边说,一边用手电往身后头照,那意思是通知联防队员跟上,他找着目标了。田老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问:“你往后头照什么?”小张赶紧说:“啊,我是看看这街上还有没有人,要是有,让他跟咱一块去。”田老四一摆手:“你甭找了,除了咱俩没有人打了。”小张心说,你还真明白,我们抓得这么紧,除了你财大气精敢顶着风上,别人谁敢呢。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这么说:“其实谁打都行。”田老四说:“是谁打都行,可人家不打。”说着,就把小张领进了一家。
小张一进那家的门,联防队员们就把那家给围上了,单等小张大屋里一声咳嗽,立马冲进去抓人。可联防队员左等小张不咳嗽,右等小张还是不咳嗽。联防队员可急了,这小张这么肉啊,麻将一摆上就咳嗽呀,把人抓了,把钱罚了,咱们好回家过年啊。一想,可能是人还没凑齐,那就再等等吧。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就听屋里的小张大声咳嗽了一下。几个联防队员一听,信号来了,冲!翻墙进院子,踹门就进了屋。
到屋里一看,除了小张之外,没别的人。联防队员愣了,问小张:“人呢?”小张低低的声音:“他们上后院打去了,说让我先等着,看看麻将好不好,要是不好,田老四还领我上别的家呢,我一想,也甭等了,干脆到后院抓他们去算了。”联防队员一听,对,上后院抓去!几个人刚要往后院冲,就听田老四一声大喊:“麻将来喽!——”联防队员一看,一下子就把田老四围上了:“别动,把麻将交出来,跟我们走!”田老四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打麻将也犯法了?”联防队员火了:“你这是明知故问!识相的赶紧回家拿两万块钱来,不然就到所里过年去!”田老四一听,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我打个麻将就交两万?这是什么法呀?”联防队员一伸手就把田老四拽了起来:“说,都谁跟你打来着?”田老四一指身后:“孙三九两口子,还有他们儿子,麻将在他们手里呢。”联防队员一听,不由分说就往后院冲,刚出门,正和孙三九一家子碰上。联防队员一伸手把三口子拦住了:“别动,把麻将交出来。”就见孙三九端着个大碗:“这麻将是田老四让我打的,你们凭什么让我交出来?”联防队员一听,上去就给孙三九一个耳刮子:“凭什么,就凭我们是联防队,专门抓这个!”孙三九一看,赶紧把大碗递过去。联防队员一看:“我要麻将,你给我这碗干什么?”孙三九哆了哆嗦:“麻酱不就在碗里吗?”联防队员拿手电一照,那碗里是一大碗黑呼呼的芝麻酱。联防队员鼻子都气甭了:“谁要这个麻酱?我要你们打的那个麻将!”孙三九说:“田老四要打的就是这个麻酱,他有个嗜好,三十吃饺子得蘸麻酱吃,不蘸麻酱,他这饺子就吃不下去,哪年他来打麻酱都没事,谁知今年来打竟犯了法,要知道这个,我就不给他打了。”联防队员一听,全乱了,人家田老四是来孙三九这香油房里打麻酱,不是打麻将,这个小张,也不弄明白了,害得我们白高兴一场,既然这样,那还抓什么呀,走吧。
联防队员们垂头丧气地出了孙三九的家,麻将没抓着,抓了一碗芝麻酱,还得抓去,不然两万块钱没去弄去呀。几个人就还让小张找熟人,想方儿让熟人上套,然后毫不客气地抓赌。可小张找了好几家,人家就是不钻套,全都让派出所罚了一回了,大年三十的,谁也不想再找不痛快。没罚上钱来,联防队员们也不敢回所里呀,知道回去也没好果子吃,没办法,就在各村转吧。转得人困马乏,还是一个打麻将的没抓着。联防队员们一想,咱们就是把腿转细了,有打麻将的就是有,没有打麻将的就是没有,与其这些穿折腾,不如找个背风的地方忍着,竖起耳头好好听着,只要哪家传来麻将之声,咱就进去抓。想着,联防队员就在一所大房子的院墙外头找了一个背风地方坐了下来,竖起耳头听着动静。听着听着,联防队员们可就睡着了。
几个人睡得正香,耳边突然传来阵嘈杂之声,“唏哩哗啦”“三万,青一色,和了!”一个联防队员“噌”一下就蹦起来了:“哎,别睡了,有人在打麻将,快起来!”几个人竖起耳朵一听,那所大房子里果然有人一边抓牌一边喊叫。几个人高兴的都快抽羊角疯了!奶奶的,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麻雀),还等什么,抓吧!两万块钱有戏了!几个人翻墙进院子,咣当一声踹开门,往屋里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几个人正倒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屋里的家庭影院音响开得挺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香港最新贺岁片《千王之王》,电视里那几位一边打麻将一边喊呢:“一筒,三鸡……”几个联防队员气哼哼出了屋,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泛白,正月初一了!
我把故事讲完,侧耳朵一听,车厢里呼噜声一浪高过一浪。合着我这个故事白讲了,一个听着的都没有。我叹口气:“得了,我的故事没人听,谜语也没人猜,我睡觉去了。”
我刚要走,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谁说你的故事没人听,我听了,我到德州下车,我根本就没睡觉,你的谜语我也猜了,前两个是不是‘伞’和‘鞋’?”我点点头:“没错啊,你怎么猜的?”小伙子笑了:“这还不容易,这种谜语叫做组合谜,用的是归意法和谐音法,‘系不紧’就是散,‘散’的谐音是‘伞’,搁不正就是邪,‘邪’的谐音是‘鞋’。”我拍拍小伙子肩膀:“小伙子,够聪明的,博士后吧?第三个日常用品是什么?”小伙子挠挠脑袋:“就是第三个没猜出来,这轧不折是什么东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我一笑:“好好猜吧,我睡觉去了。”小伙子一抬手:“哎,我猜不出来就不能讲故事啊?”我说:“你愿意讲就讲呗,给自己听。”
我走进卧铺车厢,往卧铺上一躺,那感觉,就像躺到了自家的席梦思床上,真叫一个舒服啊!时间不长,我就打着呼噜睡觉了,都在车厢里挤两天了,太累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车窗外还黑着,便揉揉眼睛,问从卧铺车厢经过的列车员:“同志,下一站是哪啊?”列车员来看都没看我,说了声“呼和浩特”就走了。我“噌”地一下从卧铺上跳了下来,什么?呼和浩特?我坐过站了?现在都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了?我在卧铺上睡了十多个小时!
我赶紧跑回硬坐车厢,找到列车员:“同志,你怎么不叫我呀,我坐过站了!”列车员看看我:“那卧铺是我们费费送的,当然没人叫了,你没下车正好,你那个谜语我也一直猜着呢,那轧不扎到底是什么呀?”
这时,火车进站了,我拎起包就走。列车员拉住了:“你快告诉我‘轧不折’是什么呀?”我没好气:“什么谜底呀,我现在哪有工夫跟你说这个,我得赶紧往回赶,‘轧不折’的事儿明年再说!”
其实,连我都不知道那‘轧不折’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了让自己在卧铺上多睡一会儿,我才在“系不紧”和“搁不正”后面胡诌一个“轧不折”。
下了火,我连票都没买,就挤上了停靠在旁边站台上的2142次列车,这趟车是从乌海西到天津的,车上一样的挤,人挨人,人挤人,人撂人!我的妈,囧途又从头再来了,这一夜,我该怎么渡过?(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