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三结界 (2)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完全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的主人灵使,忘记了他的使命,甚至忘记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一个纯而又纯的武者,在面对前所未有的惊世一战中将自己的修为全力催发的武道中人!
唯有大劫主这样的人物,才能催发晏聪的战意至如痴如狂之境,至忘记一切唯求拼死一战之境!
空前强大的战意切断了他与灵使之间的心灵联系!
此时此刻,灵使已然无法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晏聪并不知道,因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灵使已察知不妙,正领人飞速向这边赶来!
灵使囚禁顾浪子、南许许的地方与废弃的城堡相去并不远,只有二十余里。之所以作如此选择,是因为这样一来灵使可以同时兼顾两个地方。
灵使好不容易得到了晏聪这样既忠心又战力惊人的可用之才,岂肯轻易失去?
对于这一切,晏聪是毫不知情!
他所有心思、精神、意识,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是为破解大劫主的这一击而存在!
甚至,恍惚中他感到自己之所以降临世间,就是为破解大劫主的攻势直至击败大劫主!
无比坚定的信念使晏聪在面对大劫主改天易地的一击时,竟仍是神色不改。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不敢小觑晏聪了。
也许,在场的人除了大劫主与晏聪自己之外,已没有人能够分辨出他们这一搏的过程,旁人所能看到的只有结果。
一声沉闷得让人几欲疯狂的巨响响起,似若由光与影组成的暗气赫然化作千千万万如丝如线之物分崩离析!
迅即化作一团夺目的光芒笼罩于大劫主的周围,情形诡异得让人咋舌!
唯有大劫主自知,他的九成功力之击,已然被化解开了!
不可思议地被年不过双十的晏聪化解开了!
那一刹那,大劫主心头百般滋味齐齐涌出。
他甚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只是轻轻一叹,但却让庙外心惊胆战地等待结局的劫域中人齐齐色变!
虽然他们知道大劫主决不可能败的,但他们又何尝听到过大劫主的叹息?!
事实上,连大劫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息。
晏聪的身躯似乎在原地有极短暂的停滞,随即突然如无助的纸鸢般倒飞而出,口中、鼻腔、双耳鲜血喷溅,衣衫顷刻间完全爆裂,化作无数的碎片,片片飞落。
甚至他的周身肌肤都出现了网状的遍布全身的龟裂,鲜血淋漓,好不骇人!
晏聪终究还是败了,而且败得极惨!
毕竟,他的对手是睥睨魔界的大劫主!
对此,大劫主并不意外。在他看来,虽然自己击败了晏聪,但自己的九成功力的攻势竟也同时为对方所瓦解,这已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事实!
所以,此刻在大劫主的脸上,未能见到任何的喜悦,有的只是阴郁肃杀!
这些日子来,先是哀将被杀,紧接着又是恨将战亡,而今日连自己也遭受了不大不小的挫折,这——会不会是不祥之兆?
大劫主的目光追随着飞身跌出、情形可怖的晏聪,神情若有所思。
庙外的劫域中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晏聪已是必死无疑!是的,环视苍穹,有几人配与大劫主交手?!
事实上,晏聪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当场毙命,他的生命仍在,神志仍在。
只是,他的生命此时已十分的微弱!
但他并不甘心就此死去!
他的身躯如弹丸般向玄天武帝的神像撞去!整座神庙早已被破坏无余,独有这尊神像还屹立着,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而晏聪已无暇去考虑这件事,如果就这么撞向神像,也许不必大劫主再补上一记,他就已撞死于神像前了。
晏聪以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挥出一刀,向神像斩去!他要借此消去一部分力量。
“当”地响起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他的刀撞在了神像上。
为何泥塑的神像与刀身的碰撞会是这样的声音?
这一念头在晏聪的心头只是一闪而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幽蓝的天电自万里高空之外蓦然劈开重重乌云,如天之利剑般划过万里长空,准确无误地击向这尊玄天武帝的神像上。
天电的亮光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照亮了!
每个人都骇然目睹了那道天电击向玄天武帝的神像!
天地一片惨绿。
一股绝非言语所能形容的力量蓦然由刀身传至晏聪体内!
刹那间,晏聪有躯体无限膨胀的惊人感觉。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也许并非黑暗,只是他突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仅是躯体,还有他的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络,每一滴血液,甚至还有他的心神,都在无限地膨胀!
无限的膨胀感之后是极度的空虚,空虚得已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莫非,这就是死亡的感觉?莫非,我已经死亡?”
晏聪心头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随后就感到自己似乎已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有着独立的思想与灵魂,就如同有无数的晏聪存在。他们飘浮于虚空之中,竟能居高临下地看见下面的情形,却偏偏无法看到自己的存在。
“他们”看到包括大劫主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在以惊愕莫名的神情注视着什么,仿佛他们见到了世间最诡异的一幕!
与禅都相距三四十里外的一个小镇。
镇内唯一的客栈多喜客栈。
客栈很小,因为这镇子本就很少有人投宿,比如今夜,就只有一个客人。
虽然只有一个客人,却让客栈的掌柜与伙计大有寝食难安之感。
这是一个清瘦的老者,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进入小镇,笃悠笃悠地就进了多喜客栈。
客栈虽名为“多喜”,但在掌柜的脸上一向很少有喜悦之色。这也怪不得他,此镇既然与禅都只有三十多里路,显贵阔绰的人是宁可紧赶一阵到禅都落脚,也不愿在这小客栈屈尊一夜的。愿意在多喜客栈留宿的多半是囊中羞涩之辈,即使掌柜再如何神通广大,要从这样的人身上榨出多少油水也是痴心妄想。
这身着青衫的老者也不例外,到了晚膳的时间,掌柜让伙计去问一问他要用点什么,结果青衫老者犹豫了半晌,才伸出一只手指,道:“有没有油饼?要烤得酥软的那种。”
伙计本就颇有些长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便还是强忍住性子道:“你老人家还要点什么?”
青衫老者又犹豫了片刻,方道:“再来一碗清汤,如何?”
伙计强挤出一点笑意:“客人你稍等片刻。”
伙计送来了一张烤得已焦糊了半张的油饼,以及一碗清得可以照出影子来的汤后,存心刻薄地道:“老人家已高寿了,也该好好待自己一番了,要不一辈子奔波劳碌还能图什么?”
青衫老者很友善地一笑,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此言有理,可惜老朽已只有几日性命了,已不必计较这些。”
他微闭着双眼沉吟了片刻,睁开眼来,道:“三十四日吧。”
“什么三十四?”伙计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朽在世间为人只剩三十四天了。”青衫老者道。
伙计先是一怔,复而像是受了戏弄般不悦地道:“你如何知道?莫非欺我无知?”
青衫老者笑了笑,也不与之争辩。伙计也不便一味刨根问底,只有讪讪退出。
客栈为两层的木楼,客家居上,店家居下。因为今夜只有青衫老者一个客人,掌柜、伙计便早早歇息了。
孰料刚朦胧欲睡之际,忽闻楼上“哗啦”一声响,随后便是如珠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一下子将掌柜、伙计都惊醒了。
这几日客栈一直门庭稀落,就算有盗贼光顾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两人都懒得理会。
却闻楼上那老者朗声大笑,笑得甚是开怀,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掌柜心头便有些烦躁了。有些人在自己郁郁不快之时是最见不得他人心情舒泰的,或许掌柜便在此例。
他有些恼怒地以指叩了叩木板隔开的墙,对在一侧另一间屋内的伙计道:“去看个究竟,可莫出什么乱子!”
伙计嘀嘀咕咕地下了床,趿着一双鞋“噔噔……”地上了楼,直奔那青衫老者所住的屋子。到达房前,也不叩门便推了进去,只见一室灯火,青衫老者正襟危坐,衣冠整齐,身边桌上摆了一个八边形的盘子,盘子上放满了花花绿绿的珠子。桌旁还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还有不少同样花花绿绿的珠子。
伙计顿时明白方才那流动声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青衫老者一不小心弄倒了这些珠子,心中暗忖:“这老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半夜三更在摆弄什么,真是越老越讨人厌。”
还没等他出口,那老者已先开了口,竟不是指责他贸然闯入,而是满脸喜色地道:“同喜,同喜!”
伙计一怔,气极反笑!他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哑然道:“老人家何必一味寻我开心?”
青衫老者忙道:“岂敢岂敢?实是有喜可贺!”
那伙计将嘴一撇,道:“小的倒想听听有何喜事?”
“天瑞重现世间,这岂非可让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说到此处,青衫老者又拊掌而笑,笑容可掬。
伙计见他笑得如此欢畅,不由想到白天他曾说他自己只能再活三十四天,看他此时神情,何尝像是只能再活三十四天之人?反倒像是可再活三十四年!心道:“这人若非愚弄我,便是有些痴傻了。”当下道:“天瑞又是什么?”
青衫老者一怔,复又展颜道:“天瑞便是最吉祥之物,苍穹之中有四天瑞,即为苍龙、凤凰、麒麟、玄武。天瑞之现,天下大吉,岂非可喜可贺?”
伙计一听,大感不着边际,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天下大吉又如何?大凶大吉也不是我等该操心的,小的只盼明日多来几个客人,只求今夜能睡得踏实安稳些。”
说话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那八角形的盘子几眼,意在提醒青衫老者莫再弄出莫名声响来。
青衫老者似乎压根没有察觉到伙计的不耐,他还以为伙计是对他那八角形的盒子有了兴趣,便道:“这是微盘。”又指了指花花绿绿的珠子道,“此乃智禅珠。”
伙计虽然终日与抹布和扫把打交道,但对乐土处处可见的智禅珠还是知晓的,当下讶然道:“老人家竟懂禅术?”听他语气,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说有些难以置信。
青衫老者微叹一口气,道:“禅术玄奥莫测,凭借禅术可以察天人之变,万物更变交替之真谛,穷尽苍穹的一切玄机。老朽实不敢妄称一个‘懂’字,论究起来,或可说已臻夺断之列吧。”
禅术分为三个境界,最初的便是射覆,更高一层的境界则是夺断,而至高无上的境界则是纪世。古往今来,相传唯有武界神祇时代的大智大慧的智老达到了“纪世”的最高境界,成为智绝苍穹的神级人物,除此之外,能达到夺断之境的人也已是凤毛麟角,二三百年来,或许唯有玄流的悔无梦能达到这一境界。
伙计虽然不懂禅术,但与每一个乐土人一样,对禅术有关的传说倒听过不少,也知道“夺断”之境已是百年罕见。故听眼前这青衫老者自称已臻禅术的夺断之境,他是决计不信的,心忖若有此等修为,又怎会在这样的客栈中出现?
那青衫老者兴致盎然,竟起身拉着伙计的手,道:“走,你我同去一观天象,看看天瑞将在何方问世!”
伙计道:“小的肉眼凡胎,恐怕是看不出什么的,老人家你自便吧。”
青衫老者有些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径自出了房门,下楼去了。
伙计呆了呆,忍不住好奇之心,上前打量了微盘上的智禅珠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