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塔拉这故意的举动给气的,还是因为心底那份始终让她不肯低头的理由,瑾瑶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到了瓶颈,她微眯着眼,接过塔拉手中的茶杯,扬起嘴角,她轻轻一反手,滚烫的热茶就这样全倒在了塔拉那件鲜红的霞帔之上,痛得塔拉下意识地跳了起来,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瑾瑶,有些带着不可思议,有些带着责备,铁木真跟拖雷的眼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表情,而呼伦延——他的眼里除了不敢置信之外,更多的是怒火,他大步跨到瑾瑶面前,抓着她纤弱的手臂,怒道:“赵瑾瑶,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瑾瑶扬起嘴角,一挑眉,问道:“我干什么王爷您看不见吗?”
“你!”呼伦延眼中的冰冷让现场所有的官员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在瑾瑶的眼中却让她的心凉到了谷底。
“姐姐……我……”塔拉故作害怕地靠近瑾瑶,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心里对瑾瑶的责备更加厉害了些。
“闭嘴!”瑾瑶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神冰冷地看着塔拉,说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跟我来这套!”
“姐姐,我……”什么叫女人是水做的,瑾瑶总算是见识到了,没说几句,塔拉的眼泪便下雨般地滴了下来,“姐姐,你是不是怪我嫁给表哥,如果您生气,就拿我出气吧,别惹表哥生气了。”
“呵……”瑾瑶冷笑了一声,说道:“表妹还真是个体贴的好妻子。”
现场紧张的气氛让铁木真跟拖雷二人发现戏越来越好看了,如果他们俩再参与其中的话,或许会让戏更加精彩些。
只见铁木真朝拖雷使了使眼色,站起身来,走到瑾瑶面前,不悦道:“瑾瑶,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那大汗打算怎么处置我?”既然连铁木真都帮着塔拉,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在蒙古,她就是异类,一个卑微的汉人,放眼整个大厅,每个人的眼里都是都对她责备,对塔拉的心疼,就算她再怎么解释,最终也只是被当成一个不被看好的冷笑话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随他们处置吧,反正不管怎么说,在呼伦延的眼中,她赵瑾瑶就是专门欺负塔拉的坏女人。
没有想过瑾瑶连辩驳都懒得辩。铁木真这下却不知道该怎么玩了,只好问道:“你觉得大汗该怎么处置你?”
“随大汗!”简单地吐出三个字,却狠狠地敲在了呼伦延的心上。就如那天一样,他闯进她的房间,不给她任何机会解释便开口责难于她,她同样是这副无谓到让人心疼的表情,为什么她总是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瑾瑶,你再这副态度,大汗我随时可以斩了你。”铁木真皱着眉,心中倍感无奈,这丫头看她平时没心没肺的,脾气竟然这么倔,做什么事都这么沉不住气,在场这么多人,她都敢把那么烫的一盏茶倒下去。
铁木真的话让瑾瑶的心揪在了一起,她最尊敬的成吉思汗也可以如此不分是非。她扫视着周围一圈,没有人在帮着她,呼伦延总是皱着眉没有说一句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她也没有指望他会站在她这一边。她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身呆在蒙古,照样可以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她,没有想到,原来谁都可以欺负她,谁都可以算计她,一不小心,便会遍体鳞伤。
她眼里的无助让呼伦延的心揪得很紧,他知道在这里,没有人会看得起她这个汉人,也没有人会帮着她,就连她一直尊敬的大汗都去指责她,她还能指望谁?是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吗?
呼伦延眼中的心疼让拖雷心中的算计味道更加浓重了些,配合着铁木真刚才的那句话,拖雷走上前去,表情严肃道:“瑾瑶,趁大汗没发怒之前赶紧跟塔拉认个错,不然小命就没有了。”
“认错?”瑾瑶一挑眉,笑了起来,这笑容中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苍白无力跟凄楚,她目光一冷,看向眼前等着她回答的铁木真,说道:“要认错,办不到!要我的人头,大汗随时可以拿走。”
瑾瑶的回答再一次让在场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想:这王妃还真是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沉默了好一阵的呼伦延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地开口,看向瑾瑶的眼中带着几分心疼,“你宁可死也不低头?”
呼伦延眼中的心疼意味着什么,瑾瑶已经不想去思考,或许这一切都是她气昏头之后的错觉,她缓缓地抬眼,直视着呼伦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中打转,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低头比杀头更加让我难以接受,我不想连最后这点可怜的自尊都没有了,王爷如果觉得是我的错,我的人头,随时可以拿去,要我低头,那就先杀了我,到时候要低头还是抬头都随王爷您。”
“瑾瑶!”瑾瑶的话再一次触动着呼伦延心底的那根弦,她眼中的无助早已经让他心疼得发疯了,最终还是心疼打败了他最后那点维持了很久的自尊,走上前去,将她紧紧地揽进怀中。
呼伦延的举动惊了在场所有的人,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呀,怎么一场婚礼成了战场了,而王爷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在他眼中,明明看到了对王妃的心疼,可既然这样,王爷为什么还要让大汗赐婚去塔拉郡主呢?
呼伦延的举动惊得不仅仅是在场的官员,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他身后的塔拉,她没有想到表哥在娶她的当天,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这个把热水倒在她身上的女人抱在怀中,眼中还带着对这女人的心疼。他让她以后怎么见人,他又将她置于何地,既然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难道只是为了跟这个卑微的汉人赌气?
想到这,塔拉眼中对瑾瑶的恨意更加明显了些,目光一冷,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不会让这个女人一辈子霸占着表哥的。
被呼伦延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硬生生地愣在了那里,最后一道本就不牢固的防线因为呼伦延这样一个宽大的拥抱而决堤,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承认她在乎呼伦延,在乎他怎么看她,在乎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在乎他对她的宠溺,对她的忍让。只是,一到塔拉面前,他对她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赌气地将呼伦延从身边一把推开,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了笑,“看来我这个汉人不适合参加你们蒙古人的婚礼,一到这里就让大家这么不愉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呼伦延说道:“王爷,我不打扰你的好事了,大家继续吧。”潇洒地挥了挥手,她没有再看任何人,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冲出了大厅。
她不敢再在那里待下去,她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她。呼伦延那个莫名其妙的拥抱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想再去多想,她只知道,今天过后的呼伦延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或许他从来就不属于她一个人。
冲出大殿的她一个劲地向前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冲出了王府,她只想拼命逃离,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看到她眼里的难过,心被偷走了,她不想连自尊都给丢了。
膝盖上的疼痛更加厉害了些,可她顾不得许多,想起呼伦延那双质问的双眼中透着的冰冷气息,她的心就狠狠地紧了一下,她知道他在怪她,怪她那样对待塔拉,为什么他只注意到塔拉被她欺负,却不会去注意塔拉欺负她,他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向塔拉认错,他又将她的自尊置于何地?或许在他心里,塔拉永远只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即便是那么明显的动作,在他看来也成了无心之过,所以,她不想再解释,也不想再辩驳,因为一切都变得好无意义了。
瑾瑶冲出大殿时眼中的心痛让呼伦延再也按耐不住,他不顾在场所有人,也不管刚跟他拜完堂的塔拉有多难堪,他只知道,他现在的心里装的只有那个满眼无助的身影。
没来得跟任何人交代,他跟着冲出了殿内。
“表哥!”塔拉在他身后绝望地叫着,她害怕,害怕表哥再一次丢下她。正想跟着呼伦延冲出大殿,铁木真微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塔拉!”
“大……大汗?”塔拉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铁木真。
“下次如果再搞些小动作,大汗可要生气了。”铁木真的语气中带着责备,他早就看到塔拉那杯茶是故意洒出来的,只是当时为了玩一下瑾瑶俩夫妻,才没有说出来。
“大汗,我……”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既然是延儿的王妃了,就要识大体。”铁木真不悦地打断了塔拉,跨出大门。
铁木真都走了,在场的官员自然是识相地离场,拖雷也跟在铁木真后面,走出了大殿,却在他跨出大门的瞬间,瞥见了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这个身影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因为自从那次之后,这抹单薄又无助的身影早已占据了他的心,久久挥之不去。
是她?拖雷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怎么会出现在恭亲王府?难道是来杀父王的?
他盯着姬雪消失的方向发起呆来。
“拖雷?你看什么?”见拖雷突然停下脚步,铁木真转过头来,问道。
“没,没什么。”拖雷一语带过,“父王,我们走吧。”
“嗯。”不加怀疑,铁木真点点头,转身离去。
而拖雷的眼帘就在这一刻垂了下来,那个女孩千方百计地要杀父王,不惜闯禁宫,入王府,甚至不顾性命,父王的命对她来说这么重要吗?
他记得对她说过,再见面不要是以敌人的身份,可是……再见面,怎能不是以敌人的身份?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身体下意识地护在了铁木真的身侧,他不希望她出现,因为——他真的不想伤了她。
从冲出大殿到现在,瑾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呼吸越来越沉重,刺骨的寒风摄入她的体内,呛得她不停地咳嗽。脚上的速度越来越慢,一个不小心,她的脚被身旁缠结在一起的枯草绊倒在地,痛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气得揪起一把枯草,却被狠狠地滑破了手掌,鲜血滴落在草地上,显得格外的刺眼,“该死的,连你都欺负我。”
就在这时,从大殿出来寻找着瑾瑶的呼伦延听到这低沉的咒骂声,心里放心了不小,顺着声音的方向,呼伦延跑到她面前。
“瑾瑶。”
听到是呼伦延的声音,瑾瑶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来做什么?
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膝盖的疼痛让她再一次坐了回去。
呼伦延想上前扶她,却被瑾瑶冷冽的目光停止了动作。只听瑾瑶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要我的人头也不需要这么急吧,丢下新娘子就追过来了,怎么,怕我跑了没法跟那位娇滴滴的表妹交代?”
“瑾瑶。”她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剪刀刺中了呼伦延的心脏,可他却无法反驳。是他弃她的自尊不顾,是他没有遵守承诺保护她,竟然为了气她就娶塔拉,这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
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瑾瑶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呼伦延,笑道:“走吧,王爷,让您在寒风中等着抓我回去也挺不好意思的,还是我自己识相点回去好。”说着,一瘸一拐地转过身,艰难地往回走。
“瑾瑶。”呼伦延在背后拉住了她,“你先把手包扎好,等下再生气好吗?”呼伦延的口气中带着几分乞求,看到她不住往下滴落的鲜血,他的心揪得很紧。
“放手。”赌气地甩开呼伦延的手,她伸手擦掉眼角划过的泪水,眼里带着刺痛。
“瑾瑶!听话!”呼伦延不再让她多说,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拉过瑾瑶的手,准备包扎,却瞥到了她手上那块被热水烫伤的红晕。
“这……”
瑾瑶将手收了回来,想起他先前眼中的那股冰冷,她的心就凉了一截,冷笑一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被你那表妹敬的那杯茶烫了一下,哦,当然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狠狠地抖了一下手而已,比起我那杯刻意倒在她身上的热茶,这点真不算什么。”她想解释,在她心里,始终不想给呼伦延留下坏女人的印象,可最后还是用了最伤人的方式。
瑾瑶的话像一份罪状,无情地指控着呼伦延的心。他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塔拉是这么的乖巧,她真的会故意拿热水烫她吗?
“王爷,回去吧,新娘子还在等你呢。”瑾瑶的声音再一次传进呼伦延的耳朵,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呼伦延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瑾瑶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到让瑾瑶喘不过气来。
“呼……呼伦延,你……”呼伦延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瑾瑶的身子一下子感觉暖和了许多,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全身冰凉。满肚子的委屈也在这时候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她试图从呼伦延的怀中挣脱开来,却被他越抱越紧。
“放开我,呼伦延,你混蛋,你快放开我!”她在呼伦延的怀中不断地挣扎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放,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了。”呼伦延抱着瑾瑶,感受到她冰凉的身体,他的心就揪得很紧。
“你放……呜呜呜……”最后,瑾瑶终于停止了挣扎,靠在呼伦延的怀中无助地哭了起来,手却紧紧地抱着呼伦延的腰,满肚子的委屈在此时无情地控诉着呼伦延,“呜呜呜……你混蛋,总是相信塔拉不相信我,明明前几天才答应过我,别人欺负我时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可一到塔拉面前你就只相信她,那么多蒙古人在那里用眼神责备我,你也不说一句话,还跟他们一起欺负我,呜呜呜……你们蒙古人都不是好人,大汗不是,拖雷不是,你这个黑面神更加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瑾瑶抱着呼伦延的力道更加紧了些。
“好,好,我不是好人,我是混蛋!”呼伦延抱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宠溺,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是,这家伙说得对,他明明应该相信她,要在别人欺负她时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可他却没有做到,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视线里难过地消失。
感受到瑾瑶不在挣扎,呼伦延轻轻放开了她,伸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他无奈地笑了,他早说过,自己放不下这丫头,早说过自己会被她吃的死死的,既然早就明白,为什么还是会被她那天的那句话气得要娶塔拉。
看着呼伦延眼中的笑意,瑾瑶不悦地看着他,说道:“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这花脸猫了。”呼伦延宠溺地捏了捏瑾瑶的脸蛋,看到她冻得发红的鼻子,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将外衣脱下披在瑾瑶身上,责备的口气中带着几分心疼,“每次都穿这么少。”
呼伦延如此轻柔的举动让瑾瑶的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嘴角轻轻扬起,早已经忘记了刚才在大殿上受的委屈。
“你又哭又笑的做什么?”看到瑾瑶再一次绽放出笑容,呼伦延的心也放了下来。
“没什么啊。我喜欢又哭又笑的,有助于脸部减肥。”她抓着呼伦延的手,心情突然大好。
“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呼伦延也笑了起来,“回去吧,着凉了可没人理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