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午夜子时,瑾瑶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发呆。她不奢望此时呼伦延还会来玄武殿,想起白天他那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她的心就几近绝望。
只是现在,她想借着这夜深人静的当口去给塔拉解毒。太医对塔拉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听说太医也放弃了诊治,已经让呼伦延准备后事了。她知道,幻影这种蛇极为罕见,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更别说解毒了,可偏偏这样的事又让她碰上,她偏偏又会解幻影的毒,似乎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了似的。
她讨厌塔拉,讨厌到骨子里去了。可是,她还没有无情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只是……这一次,她给塔拉解完毒之后,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疼痛的微笑。原来,到最后,她还是该离开的,她似乎很早以前就忘记了这一点。
转过头看向窗外,呼伦延的书房尽收眼底。
书房内点着灯光,倒影着呼伦延颀长的身影,黑夜将他孤寂的身影拖得很长……
愣愣地看着书房的方向许久,瑾瑶缓缓地站起身来,换上一套夜行衣,一提起,向恩和楼的方向飞去。
轻轻推开恩和楼的大门,瑾瑶见到乌恩其就坐在塔拉的床边,眼中带着异样的神色。
“王……王妃,你想干什么?”看到瑾瑶这身打扮,乌恩其下意识地挡在了塔拉的床边。
“杀你家小姐,不可以吗?”瑾瑶冷冷地扬起嘴角,走到塔拉床边。
瑾瑶的话让乌恩其惊呼出声,正欲呼救,却被瑾瑶点住了哑穴。
“怕什么?我杀的又不是你。”瑾瑶将乌恩其拖至一旁,轻轻解开塔拉的衣襟。
“果然是中了幻影的毒。”瑾瑶低声自语道,从怀中取出银针,封住了塔拉的穴道,再从腰间取出早已配置好的解药,放进塔拉的嘴里。
“算你运气好碰到我。”瑾瑶对着昏迷中的塔拉轻声开口道,眼看着她青紫的脸色逐渐转红,瑾瑶轻轻地吁了口气。
从塔拉的身上取下银针,却在此时门被人推开了。
“瑾瑶?”一袭黑衣打扮的瑾瑶让呼伦延一惊,同样的,瑾瑶也被突如其来的呼伦延惊得将银针掉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呼伦延目光一凛,看着桌边被瑾瑶点住穴道不能动弹的乌恩其,他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双眼还是直直地盯着瑾瑶。
“王爷,王妃她想杀小姐。”乌恩其吓得在呼伦延面前跪了下来。
“你……你真想杀她?”
“你觉得呢?”瑾瑶一挑眉,看向呼伦延毫无温度的眼神。
这时,乌恩其捡起了地上那根银针,站起身递到呼伦延面前,哭诉道:“王……王爷,王妃她就是用这个来杀小姐,王爷,小姐都要死了,王妃还不放过她。”说着,乌恩其哭的更厉害了些。
呼伦延取过乌恩其手中的银针,面无表情地看着瑾瑶,“赵瑾瑶,你为什么要这么狠?”
“没为什么,只是听说她快死了,我也是想好心送她一程,早死早超生,反正这样活着也难受。”瑾瑶耸耸肩,无所谓的开口道。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呼伦延一把将瑾瑶推开,她整个人撞到了墙边的柜子上,手上一阵疼痛。
她走到呼伦延面前,揉着生疼的手,笑得一脸淡定:“有什么好不相信的,事实都摆在你面前给你看了,不是吗?”
看着塔拉的脸色许久,呼伦延忽的回过头来看向瑾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在给她解毒?”
呼伦延的话让瑾瑶的心轻颤,随即,她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指了指床上的塔拉,说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我哪来的本事解幻影的毒?”
“你是在给她解毒!”呼伦延盯着她,说的一脸肯定,心里却划过一丝疼痛。
轻轻的闭上双眼,瑾瑶的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稍许,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呼伦延,问得一脸平静,“呼伦延,我想知道要到时候你才会完完全全地信任我?”
瑾瑶的表情让呼伦延感到害怕,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似的,而她的问题更是让他愣在了那里,他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说过他要相信她的。而他的犹豫让瑾瑶彻底的绝望了。
她扬起嘴角,苦笑地摇了摇头,“王爷,不用为难了,我帮你回答,只要每一件事情跟塔拉无关的时候,你才会选择相信我,是吧?”
“瑾瑶……”呼伦延正想说什么,却被瑾瑶再一次打断了。
“呵……”瑾瑶仰头苦笑了一声,泪光在眼里闪烁,只听她继续说道:“既认识幻影,又能解幻影的毒,又对塔拉恨之入骨,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说完,她转身离去。
“瑾瑶!”呼伦延拉住她,她眼中的疼痛让他心疼,他相信她,他本来就该相信她,只是,为什么一遇到塔拉的事,他就变得这样毫无理智。他该怎么去跟她解释?那段往事能当做让她原谅他的借口吗?
“表……表哥!”就在这时,床上的塔拉有了动静,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呼伦延拉着瑾瑶的手臂,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呼伦延转过头,看着塔拉逐渐恢复的脸色,他心里的内疚感更加重了些。他本想转身对瑾瑶说什么,却被瑾瑶狠狠地甩开了手,只见她眼里布满疼痛,一步一步地退出塔拉的房间,在离开门口的刹那,她转身,闭上双眼,眼泪瞬间决堤,流下了一句决绝的话:“呼伦延,蛇就是我放的。”
“瑾瑶!”看着瑾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呼伦延本想追出去,却被塔拉叫住了。
“表哥,不要走!”塔拉的眼里带着乞求,眼泪从眼眶中流出,“表哥,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你没有一次陪在我身边,我都不计较,你爱姐姐我也不计较,你就不能在我快死的时候花一点时间陪我吗?”塔拉越是这样,呼伦延心里对塔拉的愧疚更加重了些。小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他,塔拉根本就不会得心痛病,他对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伸出去的脚慢慢地收了回来,他坐到塔拉身边,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扶她躺了回去,柔声说道:“别哭了,表哥坐这里陪你。”
“嗯,谢谢表哥。”塔拉对着呼伦延微微一笑,可这样的笑容却引不起呼伦延一丝的兴趣。他要的不是她的笑容,而是那个在他面前消失不到半柱香时间的俏丽身影,此时的他,脑海里装得全是她的绝望跟无助。
瑾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恭亲王府内,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跃出王府,黑面纱下,一双乌黑的双眼带着几分凄然。
摘下面纱,露出的是瑾瑶那双苍白的脸色,她一个转身,朝着通往中原的方向走去。萧瑟又刺骨的寒风敲打着她纤细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将身上的披风拉的很紧。
次日,整个恭亲王府内再一次炸开了锅,温和王爷再一次成了冰山王,每个人都处在了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的日子里。
“全部给我去找王妃,找不到就不用给我回来!”呼伦延带着血丝的眼里没有了任何表情,有的只是一闪即逝的害怕跟恐惧,这一次,他担心他的瑾瑶会永远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不再跟他闹,不再跟他吵,而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世界,只给他留下一张写着“后会无期”四个字的字条,就这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不准!我不允许!
呼伦延的表情冷漠地让人害怕,那张写着“后会无期”四个字的字条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
真他娘的倒霉,什么地方不好嫁,偏偏嫁到这鸟不生蛋的蒙古来,冻也要冻死了。
看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着的白茫茫的草原,瑾瑶皱起了眉头,“什么鬼地方,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哎……要是有指南针就好了。”她瞥了周围一眼,叹了口气,自语道。
现在的她已经离恭亲王府几千公里之外了,从此她与呼伦延之间便不再有任何交集。他继续做他尊贵的蒙古亲王,继续做她塔拉最爱的相公与表哥,而她,回她的中原继续过着她卑微汉人的生活。
瑾瑶的眼帘垂了下来,转过身,随便找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没走起步,远处便传来喧闹的声音。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说话的人虽用的是汉语,可语气却生硬的很,应该不是汉人。
瑾瑶下意识地找了一块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帮穷凶极恶的蒙古人,拿着棍棒追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向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书生的脸已经跑得通红,看得出来,此时的他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顾不得多想,瑾瑶从隐蔽处走了出来,飞身挡在了蒙古人面前,微微一眨眼,扬起嘴角——
“几位这样做可不怎么好哦,人家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
“小子,要你管,快给大爷走开。”瑾瑶从恭亲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装束,此时的她在外人眼里俨然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瑾瑶依旧是那副淡笑的表情,走到为首的那个蒙古人面前,扬起右手,给了拿人一巴掌,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笑:“小子,汉语都没有学好就敢在大爷我面前称爷?”
瑾瑶目光一冷,扫视了在场所有人。
“你……你敢打老子?”为首的蒙古人被瑾瑶毫无温度的目光震慑到了。
啪——
再是一巴掌,“大爷我今天心情不好,想挨第三巴掌的人只管上来试试看。”
“你……兄弟们,上!”被瑾瑶这两巴掌打得恼羞成怒,为首的蒙古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那帮蒙古人便蜂拥而上。
可这帮人根本没有什么武功,只有一些蛮力,三下两下就被瑾瑶给撂倒在地。
只见瑾瑶走到他们面前,无奈地拍了拍手,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不经打,本来还想借你们消消大爷我心里的怒气呢,真没劲。”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就在这时,这几个蒙古大汗便跪在瑾瑶面前不断地磕头。
看的瑾瑶眼里笑开了花,一天的郁闷情绪也一扫而空。
哇咔咔……原来“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感觉这么良好,早知道这样,老娘几百年前就该从恭亲王府卷铺盖走人了,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多好,哪需要被黑面神那个混蛋扇了那么多次巴掌。
想想自己运气也真够背的,前脚跟黑面神说拿几条蛇来玩玩,后脚塔拉就被蛇给咬了,她要是黑面神,她都怀疑是自己做的。
可话虽然是这样说,可那个黑面神他又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扇了她一巴掌,甚至连乌恩其那老巫婆的话他都信,却偏偏不信她?既然这样,那她待在王府里还有什么意思呢?
该死的黑面神,好好跟你那西施表妹相亲相爱去吧,老娘我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她“怒发冲冠”的时候,先前被蒙古人追打的书生走到瑾瑶面前,拱手道:“小生多谢公子相救。”
“嗯?哦,呃……公子客气了。”哇靠,刚开始没仔细看,仔细一看,这书生还是个极品帅哥,这年头怎么什么帅哥都让她给碰上了,先是黑面神,呃……这混蛋不说他了,然后是铁木真那极品老男人跟自命风流又败在她家姬雪手上的拖雷,再然后……嘿嘿,就是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傻书生了。
“大侠饶命啊,饶命……”
瑾瑶的花痴思想被这几个蒙古人求饶的声音给拉了回来,这才注意到那几个蒙古汉子还跪在她面前,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走吧。”
“谢谢,谢谢女侠。”忙不迭地从地上翻滚着爬起来,那几个蒙古人没有等瑾瑶再度开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人跑得可真快。”瑾瑶看着这白茫茫的蒙古草原,自语道。
只见那书生再度走到瑾瑶面前,说道:“不知公子此次要去哪里?”
“我啊?去中原啊,但是不知道怎么走呢。”
“哦?这么巧。”书生的眼里带着几分惊喜之色,笑道:“小生也要回中原,不如跟公子一道如何?”
听书生这样一说,瑾瑶看着他,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她伸手拍了拍书生的胸口,说道:“小子,你是担心那几个蒙古人再来找你麻烦吧?”
听瑾瑶这样一说,书生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了笑,“公子见笑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身边也缺个仆人,这一路上你就跟我混了。”瑾瑶说的一脸义气十足的样子,心里却高兴地直跳脚,终于碰到一个人认识去中原的路了,一路上有人陪着,就不闷了。
“仆人?”书生的眼角掉下几根黑线,让他去当仆人?
“干什么?不情愿啊。”瑾瑶斜睨着他,“不情愿的话,那我也不勉强,就不让你当仆人了。”
“嗯,那就谢谢公子了。”
“嗯,好说好说。”瑾瑶满脸义气地再一次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公子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嘛,对不对,既然你不要当仆人,那就当小弟好了。喏,把这个拿着。”也不管书生同不同意,把手里的包袱放到他手上,自己率先向前走去。
书生看着瑾瑶一副理所当然让他服侍的架势,说什么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仆人跟小弟的定义不是一样的么,还不是要让他服侍?说起来像是给了他天大恩惠似的。
“喂,书生,你愣着干嘛?还不走?你想在雪地里做雪人,我可不想啊。”瑾瑶回过头,对一脸不满的书生喊道。
只见那书生看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她走了过去。
“喂,书生,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让你服侍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道吗?别一副这么不情愿的样子。”瑾瑶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书生,一副不容置否的样子。
“是,公子,学生不敢不情愿。”书生扬起嘴角,对着瑾瑶拱手道。
“嗯,这就对了嘛。”瑾瑶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这个书生也不是挺呆的。”
她的话再一次让书生掉下了好几根黑线。
“对了,书生,你叫什么名字啊?”瑾瑶再一次开口问道。
“呃……”书生抬起头,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学生姓王,单名颜,颜色的颜。”
“王颜?”
“是,学生王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啊,我叫……”瑾瑶瞬间在脑海里找到了一个跟自己男士身份匹配的名字,“我姓赵,叫赵遥井。”
“照妖镜?”王颜瞪大眼睛看着瑾瑶,被瑾瑶狠狠地打了一下头。
“你才照妖镜呢,是逍遥的遥,水井的井。”瑾瑶不悦地瞪了王颜一眼。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还能念成照妖镜?
“是,赵兄,学生知错了。”王颜颔首一笑,对瑾瑶拱了拱手。
“赵什么兄,你别忘了,你是我小弟,你应该叫我老大!”瑾瑶好不留情地纠正他。
“老……老大?”
“是啊,不准反对,不准反抗,不然我就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晚上让狼给吃了。”瑾瑶开始威胁他。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文弱书生是最禁不起吓了。
果然,王颜听瑾瑶这么一说,立即识相地点了点头。
“是,老大。”
“嗯,这样才乖嘛。”瑾瑶满意地拍了拍王颜的背,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说道:“其实认我做老大,你赚了,知道吗?一路上有我保护你,你还请了个免费的保镖呢。对于你这个穷书生来说,像我这样的大人物,你是请不起的知道吗?”
“是,是,小的明白,谢谢老大照顾。”王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嗯,好了,乖了,这才是以为合格的小弟嘛。我们走吧。”
“是。”王颜点头笑了笑,将瑾瑶递到他手中的包袱甩在身后,陪着她往中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