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逐渐沉了下去,夜色也愈发暗了下来。
秦川跟着柳东,在漆黑的巷子里七拐八弯,也幸亏两人都有一双过于常人的夜眼,才能在这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行走自如。
从凶案发生到现在,起码有半个时辰了,若是别人说他有办法可以追到凶手,那秦川不是把他当醉鬼,就是当疯子对待。
但对捕神的话,秦川是一点也不怀疑。
秦川对柳东佩服,柳东又何尝不欣赏这位小兄弟。虽然两人相隔了二十多岁,却一点不影响两人的忘年交。
柳东声名显赫,江湖中的朋友多的数不清,但却没有能算得上至交。
其手下有张王徐黄四大高手,号称“捕门四杰”,皆是一时才俊。
但或许是因为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柳东和他们四个,虽然平时说话做事也十分自然,却总感觉隔着一层纱,一层捅不破的纱,把他们隔成两个部分。
也或许这是他们年龄差距所造成的代沟。
但不管这样,柳东今天终于遇上了一位知己。
人与人的相处便是这么的奇妙,有时两人相处多年却仍然同床异梦,形同陌路,但有的两人刚刚见面没多久却可以一见如故,一见钟情!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柳东和秦川两人,越往前走就越发觉房屋越是破烂,正如每个事物都有它的正反两面一样,此时秦川和柳东所处的位置,正是富饶的太平县里最偏僻,最没落,最黑暗的地方。
这里的人,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干着最低级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工钱。
没有土地的农民,游荡的浪子,年老的妓女,小偷,流氓,甚至一些逃犯,都混居在这里,使得这里龙蛇混杂。
也因为如此,这里形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
白天,这里是最喧闹吵杂的,但此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睡眠,就算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也扛不住瞌睡虫的侵扰,昏昏睡去。
整个巷子里静得可怕,几乎让人窒息。
月亮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朝阳还未升起,此时岂非是一天内最黑暗的时刻。
柳东和秦川的脚步也渐渐放缓下来,他们每跨出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预感到周围的危险,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精神高度集中。
秦川能感应到敌人就在附近,却无法感知他们的具体位置。
他们的身体似乎与这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咕隆”。
瓶罐的滚动了打破了着黑夜的宁静。
却原来是柳东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酒瓶子,但一向沉稳谨慎的柳东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关键时刻犯这种错误?
四周的环境立刻变了,原本笼罩在秦川和柳东两人周围的杀气猛地汇聚到一点。
寒光一闪,一柄长刀劈开了黑夜的帐幕。
这是蓄势已久的一刀,迅猛,霸道,仿佛能劈开一切的事物。
柳东似乎也被这凌厉的一刀给震住了,竟不能有一点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刀往自己头上劈下来。
“啪”的一声重响。
一个黑影重重地撞在了老房子上,年久失修的墙壁哪里能承受住如此一击,瞬间又增添了几条裂缝,墙上的泥土“唰唰”地往下掉。
黑影滚落在地,“噼里哗啦”又压倒了一大片的瓶瓶罐罐。
只是这黑影似乎十分的坚忍,挨了这么重的一击,竟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柳东突然觉得,李义山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为自己和秦川写的。
原来刚才柳东见敌人久不露面,自己和秦川两人人生地不熟的,生怕迟久生变,所以故意踢翻瓶子,为的是以自己为饵,吸引敌人的注意,从而给秦川创造机会。
这不仅仅是柳东的艺高人胆大,其中更多的是信赖,信赖自己的伙伴,因为柳东算是把自己这条命交到了秦川的手上。
要知黑夜之中,柳东根本无法给秦川打手势,若是动作太大反而会引起对手的怀疑。
所以,柳东只能冒险一赌,赌自己的运气,赌秦川的应变。
很显然,柳东赌赢了。
“扶桑忍者?”
柳东缓缓走向黑影。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事与扶桑人脱离不了干系,却完全没料到连扶桑忍者也给牵扯进来了。
没等柳东走近。
周围的空气再一次波动起来,又形成了一片肃杀之气。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又多了两个黑影,两把闪着寒芒的武士刀,一把如闪电一样直刺柳东的心窝,另一把则直取秦川的背心。
柳东和秦川也同时动了。柳东脚不动,只是身子一侧,躲开了武士刀。那黑影还想抽刀变招,却发现刀锋已被柳东用两指夹住,丝毫动弹不得。
“啪”,柳东一脚踹在黑影小肚上,那黑影承受不住柳东这一脚,刀也抓不稳了,整个人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黑影似乎一点也不怕痛,受了这么严重的一脚,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哧”的一声,黑影直觉右大腿一阵剧痛,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嚎叫起来,只见他自己的那把武士刀,已经刺透他的右大腿,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另外一边,秦川已经与黑影斗在一起了。
不得不说,黑影刚开始的气势很惊人,但挡过了前面几招,其攻势马上弱了下来。
眼瞧黑影又是一刀竖砍而来,秦川向左侧挪动半步,右手如蛇般缠住了黑影握刀的右手臂,顺势一扭,已然牢牢擒住了黑影。
另一边的柳东突然大声道:“秦兄弟,小心点,别让他跑了。”
秦川笑道:“柳兄,放心!被我这金丝擒拿手擒住的人,还从来没有能逃得走的。”
但秦川这话说得大了,黑影突然用力。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秦川只觉得手上一轻,黑影身体和刀便消失在夜色中。
柳东听的声响,走了过来。
秦川把手中的断臂扔到一旁,自嘲道:“不好意思,我太大意了,竟然让他给溜了。”
柳东摇头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们遇上了比平常不一样的对手,连我这个抓了几十年的人都无可奈何啊。”
一旦被擒,立刻毫不犹豫地断臂求生,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秦川起先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待柳东把他那边情况说完,顿时觉得断臂之举也没什么了。
原来,确认被刀钉在地上的黑影无法逃脱后,柳东便朝被秦川踢飞的那人走去。
但等柳东走近,地上已经只剩一套黑衣了,那受伤的人,却不知何时已经逃走了。
柳东暗道一声“不妙”,回头去看那个被钉住的黑影。但黑影已经没有一点声息了,想必他挣扎了几下,确认自己无法逃脱后,毅然服毒自尽了。
四周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柳东猛然道:“走吧,那些家伙都已经跑了。”
此役,对方一死一伤一残,而己方两人毫发无损,也可算是大胜了。
但秦川和柳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秦川,他不是没遇到过残忍的人,但能对自己这么残忍的人,他却还是第一次遇上。说断手就断手,说自尽就自尽,视自己生命如草芥一般,这样的人,还有人性吗?
柳东缓缓道:“我们这次遇上的是扶桑忍者,他们从小就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过得也是一种非人的生活。他们的命,早已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活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和刺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秦川叹道:“可怕的忍者。”
两人把四周察看了一遍,一点线索也没有。
想来这么经常发生仇杀之事,几人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巷子里的住户依然稳如泰山,不惊也不闹。
秦川边走边联想起神秘的英子和白衣男子,他们肯定跟这忍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突然消失的红梅,不知她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全?
柳东道:“秦兄弟还在思索刚才的事吗?”
秦川觉得,是该把事情全盘托出了,柳东是个爽朗之人,若是自己此时遮遮掩掩,想来真相大白的那天,却会令大家都十分的尴尬,甚至不爽。
于是,秦川便把欲替薛白洗冤,夜探县衙,不料却碰巧撞见了红梅,英子和白衣男子三人等等事情经过全部告知。
柳东在一旁默默听着,他现在的头也是非常的大。
从薛白到何县令,还有这些忍者,何家两位夫人,神秘的白衣男子,甚至自己,以及委托自己的人,都已经被那块神秘的月纹之石给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秦川见柳东不语,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不过想想也难怪,以自己和薛白的关系,此时接近柳东,确实有不妥之处。毕竟自己和柳东算是两个阵营的人,引起人家误会也是难免。
柳东笑道:“原来薛白是你的朋友,怪不得那可以在我手底下逃跑这么多次。”
柳东的话,没有必然关系。但他却无疑是在赞赏秦川和薛白两人。
秦川大喜:“柳兄,你不生我气吗?”
柳东道:“为何生你气,你我两人坦荡荡相识,只要心中无愧,又何惧别人闲言碎语。”
秦川想不到柳东会这么肯定自己,笑道:“柳兄大度,我有柳兄这一知己,可谓三生有幸。”
柳东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大笑。
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秦川干脆一问到底,“柳兄可觉得薛白是那种杀人越货之人。”
“不像。”
“那为何。。”
柳东叹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官场之黑暗,秦川也是了解一二,柳东能独善其身,不被同流合污已算难能可贵了。只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得不做。
就比如现在,明知薛白有冤,却因为证据不足无法替其洗脱,也就只能先依上头指示追捕薛白归案。
柳东忽然冒出一句:“如果能找到那块月纹石,或许就会真相大白了。”
秦川点点头,答非所问道:“天好黑啊!”
此时正是日月交替之时,日出前的一段时间是最黑暗的。
但只要太阳出来了,不是就可以马上打破这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