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越来越大,古树虽然庞大,也禁不住摇晃了起来。
雨水顺着树叶一层一层地渗透,终于有一滴雨水突破重围,滴在了刚才那个说话的年青人的脸上。
年青人眼睛仍然闭着,伸手把脸上的水珠抹掉。
柳头听到了年青人的声响,问道:“小徐,怎么还不休息?”
小徐正是那年青人,叹道:“风太大,太冷,太吵,睡不着。”
柳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看来这次的行动太轻松了,平常你都是能呼呼大睡的。”
“就像一头猪一样。”笑声从旁边传来,接着原本或躺或坐的几人全都围了过来。
原来大家都还没睡着,只是眯着眼休息而已。
如此寒冷寂静的风雨夜,若没有暖烘烘的炕头,再喝上一壶烫好的小酒,又怎么能睡得着?
可惜此地别说暖烘烘的炕头,就连一小杯冰冷的浊酒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不停往心窝里钻的冷风。
小徐笑骂道:“小黄,你才是猪。每次你都睡得比我还死。”
几人在黑摸摸的夜里围成一团闲聊。
小黄首先问道:“柳头,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追捕他们?据我观察,我们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柳头反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几人都不明白为何柳头明知猎物就在前方不远,却突然放弃了追捕?
但柳头的话,对他们来讲,简直比圣旨还更厉害。柳头说休息,他们就停下来休息。
只是这个问题未能解答,一直困扰着他们。即使刚才眯眼假寐的时候,心里也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也是几人未能入眠的原因之一。
小徐首先小心翼翼地说道:“外边风雨这么大,行路肯定很难。即使让他们先走一段时间,恐怕也走不出多远。而我们却可以趁机在这里休息,待风雨停了,我们再出发,完全也可以追得上他们。”
小黄打断小徐,道:“以我们现在的体能,追上他们肯定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下了这么大的雨,早已把他们的踪迹给冲掉了,我们还怎么追?”
小黄说完,几人不约而同都望向柳头,几人跟小黄一样,都有相同的疑问。
虽然黑夜里看不清情形,但柳头能感受到几人那求知若渴的神情。
柳头缓缓道:“说得不错,雨下得这么大,再大的痕迹也会给冲没掉了。”
小徐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紧追其后?”
柳头道“夜这么黑,雨这么大,完全没有线索,你怎么追?”
小徐喃喃道:“那也总不能在这里干等啊,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呀!”
柳头微微一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有时候,休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小黄道:“那我们现在还要继续休息吗?”
柳头道:“不错,继续休息,等风雨再小一点再追。”
另一年青人问道:“可您刚才不是说了,猎物的踪迹都被冲刷没了,我们怎么追?”此人语速很慢,声音却十分沙哑,使得他的话有点含糊不清,若不仔细听,你还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柳头不回答,反问道:“你们可知此地是什么地方?”
刚才一直沉默的又一青年马上答道:“此地属于长乐县的管辖,前面那山,便是青云山了。”
柳头点了点头,道:“沿着此路往前,你觉得他们会走哪一条路?”
几人马上又开始沉思了起来,大伙都明白,柳头这是在考验他们,所以都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不一会儿,沉默青年首先道:“左前方五里处是五虎寨,听闻那两人的先辈对五虎寨有大恩,我想他们应该会去五虎寨。”
柳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往左边路追?”
沉默青年坚定地答道:“是!”
柳头点点头,他不是欣赏沉默青年的判断力,而是欣赏他的做事态度,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或许有人会认为沉默青年是在钻牛头尖,但柳头却认为他这是自信,意志坚定,不为外事所动。
当然,沉默青年绝不是自信过度,也不是盲目自信,他的自信,是建立在事实根据上的。这一点,柳头觉得沉默青年跟自己很像。
小徐道:“他们是否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反其道而行,改走右边那一条路?”
柳头道:“你说说看。”
小徐得到了鼓励,高兴地说道:“这一路上两人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到了,他们突破了咱们的五道防线,还躲过三处埋伏,足见其武功和智慧绝非常人可比。既然大家都知道那两人的先辈对五虎寨有恩,所以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会去投奔五虎寨。可他们会不会也意识到这点,摆了咱们一道,改走右边的那条路,从而又一次逃过咱们的追捕。”
柳头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往右边那条路走咯?”
小徐迟疑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而且往右走十里左右,便是德云山庄,山庄庄主是人称王孟尝的王老爷子。此人极为慷慨,收留了许多江湖中人,在这一带名声非常响亮。那两人极有可能会去德云山庄。”
沉默青年反驳道:“从那两人留下来的足迹来看,两人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了,我想他们绝不会舍近求远的。”
“你们怎么看?”柳头问刚才没有发言的小黄和嘶哑青年。
小黄道:“我赞同王二哥的意见,毕竟那两人的先辈有恩于五虎寨,现在也到了五虎寨报恩的时候。至于王老爷子那边,他还有全家上下几十口要养活,断不会为了两个逃犯,而与我们作对。”小黄口中的王二哥,便是那沉默青年。
嘶哑青年道:“我还是站在三弟这边。”三弟,便是小徐。
柳头道:“也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跟三弟的一样。”嘶哑青年停顿了下,缓缓道,“还有便是直觉。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们会去德云山庄。”
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嘶哑青年这是做作,甚至是胡说八道。
但柳头对此却是深有感触,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在这行已经跌打滚爬了二十几年,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经历过千奇百怪的事。有了这么多的阅历,也让他有着比常人更宽阔的视野,也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不能一味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或是亲耳听到的。直觉,有时比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更值得信赖。
但若要把直觉给描述出来,柳头却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直觉这东西,或许是要你经过无数次的历练,上天才会把它赐予你;但有些幸运儿,他是一出生便带有这些天赋的。
嘶哑青年无疑便是后一种人,但上天都是公平的,它给了嘶哑青年这种天赋,也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熟悉的人还好,不熟悉嘶哑青年的人,通常第一次都会被他的语音给吓坏了。这也使得嘶哑青年很少说话,整日沉默寡言。直至遇上了柳头,遇上了其余三个青年人,他整个人才逐渐变得阳光开朗起来。
左右两条路,各有两个人选择。
四人分成两方,打了个平手,于是柳头的这一票变得十分的关键了。
柳头知道四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都希望自己的选择跟他们的一样。
可柳头却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此次的对手,江湖经验和阅历可说十分一般,可他们却在自己手下逃脱了好几次,这使得柳头不得不慎重起来。
眼前的对手,绝对不简单,即使他们到了穷途末路,只要没把他们押回大牢,就不能算成功。
就在刚才,柳头已经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再梳理了一遍,许多细节也都被他挖掘了出来。他要的,是要绝对的周全,不容有一丝遗漏。
“要我说,两条路,他们会全部都选,所以我们兵分两路追捕。”想不到柳头竟然选了个折中的方案,不偏也不移。
众人心里暗舒了一口气,这样自己就不算输给对方了;另一方面,不禁佩服柳头思绪的周全。
虽然已经在长乐县布下了天罗地网,可由于此案的特殊,案子是越快破越好。如果按照自己的做法,孤注一掷,运气好的话会把两人全部抓住,可更大的可能是只会抓住其中一个,甚至一个都抓不住,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王二哥道:“我去五虎寨。”这王二哥有点不死心,他仍对自己的想法十分自信。
小徐也道:“我去德云山庄。”
看来不止王二哥,甚至就连不说话的嘶哑青年和小徐,心里都有那么一点不服气,他们都希望能在自己选择的地方,亲手把那两人给抓获。
柳头没再说什么,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若一个人连对自己都没信心,对上头惟命是从,没有自己的主见,就不配在他的手底下做活。
王二哥突然道:“柳头,你觉得他们两人会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么觉得。。”
柳头打断他的话,缓缓道:“我们只管抓人,至于他们是不是那样的人,自然会有人来断定。”
小徐道:“就是,二哥你还考虑那么多干嘛!”
王二哥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却十分纠结。如柳头所说的那样,自己只管抓人不错,但若明知对方是冤枉的,却也要把人抓回去,那岂不是有点黑白不分了?
又有几点雨水落了下来,滴在了众人的身上。
有一滴雨水落下,接着便会有两滴,三滴。。无数滴雨水落下,这树底,已经不适合再呆下去了。
柳头缓缓站起,四个年青人也随即站起,个个挺直了腰杆。
“你们四人,目标德云山庄,而我,负责五虎寨。”柳头的眼睛注视着前方,那明亮的眼睛,彷佛能把这黑夜看穿,接着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