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苦短,及时行乐!”
以红磨坊的大舞台为背景,美艳风华,神采奕奕的萨汀小姐站在舞台的正中,背后是三十名舞女组成的舞蹈队伍,她高声向台下唯一的观众念出了这个地方的格言,然后又对他问道。
“您想看支什么舞?我尊敬的客人——看在您的慷慨的份上,我们接下来都将任您差遣,毫无怨言。”
弗里曼眼角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略抬双手,随之也对着台上高声应答道。
弗里曼:随便给我来点什么舞吧!
萨汀:为什么?您不是特意来看我们跳舞的吗?
弗里曼:我只是一名盲目的旅人,行走在这病态的时代,我没有路,不需要眼睛,所以也看不见美与丑。
萨汀:你的眼睛好端端地长在你的脸上,而你却不想用吗?
弗里曼:当我能够看见的时候,我也会失足颠仆,我往往因为有所自恃而失之于大意,反不如缺陷却能对我有益。
众舞女:连一条狗,一匹马,一只耗子都知道看着路找到它的去处,这个男人却如此盲目无知,真是白白地浪费了他身上的这么多银钱。
弗里曼:我为你们的担忧而担忧,因为里面充满了太多的人情铜臭,这正是我想逃避的。
萨汀:您的格调还真是高,那你还要不要看我们跳?
弗里曼把手一挥,说道:“跳吧,尽管随便跳吧。”
萨汀小姐闭眼向台下行了一礼。
萨汀:生命多么美好,现在请大家欣赏康康舞!
按照惯例,萨汀小姐依然是以这样一句作为开场白,虽然此时台下只坐着一名观众。众舞女随之掀起裙子,开始跳起了平日里最受客人欢迎的康康舞。
以女子露大腿而扬名地下世界的康康舞,夜夜都让台下的观赏者热血沸腾、如痴如醉。在这个铜板街,无论贫富贵贱,聪明愚钝,人人都喜欢来此纵欲狂欢,娼妓与嫖客、小偷与流氓、寻求灵感的艺术家、络绎不绝的商客,都是那激情似火的舞蹈的观赏者。这奔放的节奏、高难度的动作、奢华夺目的服饰、缤纷的羽毛、滚有繁复花边的衣裙、火爆、惊艳、姿色一流的漂亮姑娘,无不让人觉得恰似春风扑面,心醉神迷。
一曲终了。
萨汀:如何?
弗里曼:唉,这真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现在的人竟都以此为美吗?倒霉的我却还以为风靡大街小巷的康康舞个什么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俗不可耐。
众舞女:这人真是傲慢,该让他照照镜子,看清自己的嘴脸——不就是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弗里曼:唉,无论男人女人,金银总是他们灵魂中的珍宝,可金银与美之间,我宁愿选择美——如果有人偷走了我的钱袋,他不过偷走了一些废物,那不过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罢了。但若美之中却掺杂了和她本身无关的算计,却足以让我黯然神伤。
弗里曼:美啊!你的真诚究竟在何方?
弗里曼忽然双手朝天地说道。
萨汀:我还以为您的美是来自内心,没想到还是全靠眼睛。
一阵沉默。
弗里曼:什么意思?
萨汀:名字有什么关系呢?玫瑰叫成别的名字,还是一样的芬芳。舞姿换成别的形式,也是一样的热情。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美或丑,只是思想使其中有所不同。
茱莉亚特:啊,火炬不及她那么明亮,说的真有水平!
桃乐丝:不愧是名门出身,我也好想有她那份气质。
弗里曼:哼,我唯一的判断来自我唯一的感受。
萨汀:收起您那明晃晃的剑吧,它们沾了露水会生锈的,一无所有就只能换来一无所有。
弗里曼: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如果您觉得您说的是对的,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萨汀:熄灭吧,熄灭吧。
话音已落,台上灯光应萨汀的声音而熄灭。
众舞女:瞬间的灯火,照亮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
萨汀:爱情是盲目的,恋人们看不到自己做的傻事。
一束灯光从天而降,打在舞台中央的萨汀身上,她此刻头发向后梳成光滑的发髻,穿艳丽的服装、紧身胸衣和多层饰边的裙子,袒露着颈项和双臂。
众舞女:挑衅,恐吓,示威,逃避,反抗,挣扎。
茱莉亚特: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爱情。
桃乐丝:无尽漩涡交织不休的生命。
弗里曼:这难道是——
众舞女:佛拉明戈之舞——《命运的姐妹》。
一声响板的脆响,萨汀小姐猛然昂首抬起头,脚下舞步如春雨而至。
仿佛初次面对心仪之人的少女一般,她开始时舞步缓慢,不乏生涩吝啬,那微侧身体昂首挺胸的体态和稍稍低视的眼神,表现出一种冷漠的高傲。
踏着响板的节奏渐渐加快,和着琴身的旋律渐渐热烈,她挣扎扬起呐喊了的手臂,扭动起倾诉的腰肢来——极尽柔美,仿佛恩赐。万千妖娆,近乎奇迹。仿佛在给她的追求者一些希望,一些可能,一些暗示,但紧接着又开始骄傲地旋转飞舞,仿佛是一阵戏谑的嘲笑,瞬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在不断地如螺旋般的反复之下,她终于像鲜艳欲滴按耐不住的花蕾一般,渐渐含苞待放。
如同热恋中爱人,她挥舞起的手臂以及击掌等动作,散发出一种令人激动的活力,冷静与激情的并存,让她渐渐地舞步加快,乐师以娴熟的指法弹拨出急促多变的节奏,气势如狂风骤雨,越来越快,越来越热,她紧紧追随着节奏的脚跟雨点般迅速击地的同时,身上头和手臂却渐渐松弛下来,热情、奔放、优美、刚健,逐渐变成愤怒,哀伤,隐忍和爆发。
突然,鲁特琴猛然一响,一起戛然而止。
从欣喜若狂到万念俱灰,从痛恨到嘲讽,从拥有到失去。
“都.结束了吗?”
弗里曼:好一支芬芳的玫瑰。
萨汀:你现在满意了?
弗里曼:没有比较,就显不出长处;没有欣赏的人,乌鸦的歌声也就和云雀一样。要是夜莺在白天杂在聒噪里歌唱,人家绝不以为它比鹪鹩唱得更美。多少事情因为逢到有利的环境,才能达到尽善的境界,博得一声恰当的赞赏。
弗里曼一步踏上舞台,走到她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相互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一个陌生的声音:“啧啧,赞美倘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是会减去其赞美的价值的,但从敌人嘴里发出的赞美,萨汀小姐不妨收下作为真正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