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魔之子
小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四周向自己的心中侵入!
这种寒意,是因众人的目光而生!
齐子仪、韩贞、徐达的眼中充满了憎恶之意,甚至还掺杂了一丝莫名的惧意。莫非,他
们是想到了范书可怕的手段?
秦月夜的神情则更为复杂,她早已感觉到小木的容貌与她记忆中的某一人极为相似,待
知道那人是范书,而眼前这冷静得有些异平寻常的孩子就是范书之子时,她的心中顿时百感
交集!虽然她对范书的事亦有所了解,但与他人相比,她对范书并无多少憎恨之情,让她难
以忘怀的却是范书的温文尔雅与善解人意。有时候,人们即使知道一些美好的东西是虚假的,
也乐于接受它、惦记它、怀念它……秦月夜亦是如此。
古治身列武林七圣之位,德高望重,一生经历无数,此刻仍不由震惊不已!
十年前范书在江湖中搅起的风风雨雨,又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范书是一个天才的魔鬼——那么,范书之子呢?一—这是存于众人心中共同的疑虑,而
小木的冷静与非凡悟性,更让他人不由联想到范书的深沉如海!
肃穆沉寂终于被齐子仪打破,他嘶声道:“范书之子的话,不信也罢!”
小木的心顿时如同被重锤狠狠一击,奇痛无比!
他的双手越握越紧。一直未开口戴无谓这时缓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木一怔,不解戴无谓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他不由向戴无谓望去,只见戴无谓的目光
慈祥温和,仿若一阵清风拂过,让本是烦躁、沮丧、委屈的小木心情为之一振!他相信戴无
谓如此发问,绝无恶意,当下便如实相告道:“晚辈范离憎!”
戴无谓缓缓点头,道:“不错,你的名字就是范离憎。”
“范离憎”三字,戴无谓说得颇为郑重!
古治低声重复了一遍“范——离——憎”,随即若有所悟地道:“这个名字,还是武帝
取的,唉,转眼间,十年已逝!”
他的神情变得和缓了,同时又隐隐有种落寞之感流露出来,他此时是否记起了他的兄弟
古乱?记起了当年武林七圣并耀江湖的那段岁月?
武帝祖诰在临终前为即将来到世间的范书之子取名为“离憎”,是心存一个愿望。他愿
世人能远离憎恨,不要因为范书而去仇恨范书的后人;同时也期待范书的后人不会因为父亲
的死而仇恨世人。武帝祖诰是因范书而死,如此心愿,足见其心胸之宽广!
戴无谓一语惊醒众人人暗叫一声惭愧,自是再不对小木——亦即范离憎冷眼相看,徐达、
韩贞对古治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古治让他们对付幽求,必是胸有成竹!
当下两人便欲出手,忽听得幽求冷笑道:“古朋友,你让两个无名小卒出手,是否欲借
机窥得我的武功来路后,方出手与我一战?”
古治淡淡一笑,道:“这是激将法吗?”
幽求不置可否地道:“无论如何,他们根本不配与我一战!”
不错,在幽求看来,与徐达、韩贞这等武林末流交战,即使胜了,也是一种耻辱!
此言一出,幽求再不多言,沉喝一声:“与武林七圣一战是我多年夙愿,你接招吧!”
沉喝声中,他已将体内残剩的内家真力全力提聚,如箭射出!
重伤之下,竟仍有这等身手,古治暗赞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必在五招之内败你!”
说话间,双方已闪电般接实!
古治自恃身份,面对重伤的幽求,出招时仅用了七成功力,一接之下,双方齐齐退出二
步!幽求所退的方向正是齐子仪所立之处,但见幽求身影一闪,右掌借势拍向齐子仪的腰间!
古治大惊,以为幽求要对齐子仪施下毒手!
而立于齐子仪身侧的韩贞立即挥刀向幽求斜扫而至,已求救齐子仪!
齐子仪心中大凛,却已无力拒敌,正待侧身滚将开去,幽求右掌已拍在他的腰间剑鞘上,
一股内力传入剑鞘,剑鞘立即应声飞起!幽求的身躯仿若一抹淡烟,肘掣之间,左腿顺势反
扫,正好扫中飞于空中的剑鞘,剑鞘被腿劲一带,斜斜滑出,“当”地一声,正好挡住韩贞
的全力一刀!
未等韩贞回过神来,倏觉脚下一紧,他的整个身躯在幽求右腿一拔一送之下,身不由己
地斜斜飞出,正好阻于古治之前!
古治大惊之下,唯恐伤了韩贞,急忙左掌以极为精绝的巧劲在韩贞身上连拍十一掌,电
闪石火间,便化开韩贞身上的冲力!这时,幽求以鞘代剑,以腿御“剑”,如风而至,鞘身
在脚尖压挑之下,如波状蜿蜒疾进,招式之绝,让人惊为鬼神!
古治虽觉对方腿法招式神鬼莫测,但他仍不愿以兵器应敌,一声暴喝,双掌疾然交替拍
出!两道无形劲气交替循环缠绕,带着骇人的旋绕之力,径直迎向悍然而至的剑鞘!
一连串剑鞘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古治已将对方剑势悉数化去!更还以颜色,拧腰旋身之
际,并指如剑,挟凌厉气劲,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疾戳幽求右足!幽求凌空倒翻,剑鞘
正好在双膝间时,他的双腿一进一退,“嗡”地一声颤响,剑鞘团旋如盾,迎向古治!
一声冷哼,古治化指为掌,准确无比地拍在剑鞘上,同时左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中幽
求右足足底!这正是古治的成名绝学“战笔十式”中的一式“笔点江山”!
幽求反应极快,在对方指尖堪堪触及自己右足的那一瞬间,他已迅速屈身收腿!
但“笔点江山”是以绝快著称的招式,“噗”地一声,幽求的靴底竟被生生刺穿,他只
觉足下一痛,古治如钢锥般的手指已没入他肌肤寸许深!奇痛彻骨!
幽求再添新伤,本就有些虚浮的真力突然涣散,顿时如秋叶般飘然落下!
此时,三招已过!古治再不容情,反手一拍,战笔赫然在手,一颤之下,幻影无数,以
铺天盖地之势,倾洒直下,战笔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战笔十式”中的“沙场秋点兵”!此招融入古治八成功力,威势如排山倒海,刹那之
间,酒楼已被战笔搅起的劲气所充斥,空气顿时仿若变得稀薄了,让人艰于呼吸视听!恍惚
间,此时双方拼斗的场所似乎已不再是酒楼,而是战马齐嘶、刀枪林立的沙场!
武林七圣终究是武林七圣,一招之下,绝世风范展露无遗!
幽求重伤之躯,根本不能硬接此招!但在幽求心中,永远没有“退避”二字!在身躯即
将坠地的那一瞬间,幽求凭借自身不死不休之意志,再次将涣散的真力聚起,弹身而起,全
力一拼!
一拼之下,强弱立现!
幽求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跌落!
“沙场秋点兵”余势未尽,挟骇人之气劲,倾洒直下!
木板铺就的地面如何能承受这惊世一击?“哗”地一声暴响,塌陷大半!
秦月夜、展初情、戴无谓所站立的地方未曾受损,而齐子仪、韩贞、徐达、范离憎则与
幽求一同急坠!
古治知道齐子仪、韩贞、徐达三人定可自保,唯有范离憎太过年幼,也许会有意外,当
下在一块下坠的木板上一点,向范离憎疾扑过去!
却见幽求蓦然甩头,披肩白发疾卷而出,向范离憎的身躯直迎过去!
古治大惊失色!他不知幽求此举的目的其实也是为救范离憎,还道幽求杀人成性,受挫
之下,要迁怒于范离憎!
范离憎虽是范书之子,但当年武帝祖诰为之取“离憎”之名,便是要武林中人摒弃过去
的恩怨,武帝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古治乃武林名宿,又怎能让一个十岁孩子在自己
面前被他人格杀?
惊怒之下,古治心萌杀机,战笔划出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曲线,以其十成功力,直取幽
求前胸!
战笔疾如惊电,仿若可以追回流逝的时光,划空之时,骇然有“噼啪”之声!死神以不
可逆转之势,向幽求扑噬而去!
就在战笔即将洞穿幽求身躯之时,古治倏觉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劲自身侧向自己席
卷而至!
古治心中的惊骇无法言喻!因为,袭击自己的气劲之强大,已有灭绝万物之势!纵使武
帝再世,只怕也没有如此可怕的修为!难道,世间竟有凌驾于武帝祖诰之上的武功?
古治已没有更多的思索时间!他不得不放弃幽求,强拧身形,将自己毕生修为提至极限,
直迎如惊涛骇浪般卷向自己的气劲!
两股强大到让人窒息的旷世真力以惊人之速暴然相接!
“轰”地一声,一撞之下,真气如惊涛骇浪般向四周狂卷而出!
古治只觉胸口一闷,如遭重锤猛击,一时气血翻涌,倒飞而出!
在双方接实的那一瞬间,古治只看到袭击自己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人,此人脸上赫然戴
着青铜面具,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酒楼在两大绝世高手的惊世内力冲击下,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击,一阵震颤后,轰然
塌陷!
在碎瓦、断壁倾塌前的那一瞬间,古治赫然看到那青衣人已一把扣住幽求的右臂,而幽
求的白发则缠在范离憎的左手上!
与此同时,一抹幽光自青衣人腰间闪现,幽冷如梦!是兵器之冷光!这时,碎瓦、断木
如雨而下,尘埃弥漫,古治的视线登时一片模糊!
尘埃终于落定。一片残壁断桓!
古治静静地站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竟有一抹血丝!
一招之下,武林七圣之一的古治竟已受伤!若非亲见,谁人会信?
与他一样站着的还有三人:戴无谓、秦月夜、展初情!
齐子仪、韩贞、徐达却已倒下!永远地倒下了!
每个人的伤口都在咽喉处,伤口很小,却足以致命!他们根本无法对青衣人构成任何威
胁,但青衣人仍是取了他们的性命!
强弱太过悬殊,青衣人取他们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
如果一个人连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人也要杀,那么只会有一种可能,便是此人生性残忍
嗜杀,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若非戴无谓等三人是在青衣人出现后跃下,也许他们三人也难以幸免!
戴无谓重伤之下,再难施展旷世绝学,此时的武功修为,只等同于一般高手!
四人怔怔而立,一时无语!
唯有痛苦的呻吟声不时响起,酒楼未走脱的客人尚有不少,酒楼一塌,众人不谙武学,
自然遭殃,好在酒楼是木质的。
酒楼的倒塌引来成百上千的人,古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一张张惊愕隐含惧意的面孔,
而青衣人早巳踪迹全失,幽求与范离憎也不知去向!
一切都虚幻得如同一个梦境!青衣人的身手之快,堪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衣人的武功之高,已臻通灵如神之境,心狠手辣,他救下幽求,必是与幽求关系密切!
一个是十七岁便荡平洛阳剑会、杀人逾百的幽求;一个是一招之下可伤古治的世外高手;还
有一个是心计阴沉如海的范书之子!这三人在一起,将会为武林带来什么?
历尽无数险恶的武林名宿古治,此刻竟突然心泛寒意!他隐隐觉得江湖中将会有不寻常
的事情发生!
竹影婆娑,阳光斑驳凌乱。
青衣人背向幽求、范离憎而立。幽求则盘膝坐在草地上,默默地调运内息。良久,幽求
方缓缓睁开眼来,显得有些疲惫地道:“尊驾何人?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我们?”
静默片刻,青衣人答非所问地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你为何危在旦夕,还要救他?”
他的声音极为奇特,让人过耳难忘!
幽求目光一闪,道:“尊驾不但不以真面目与我相见,甚至连声音也作了伪装,如此看
来,多半是与我幽求相熟之人了!”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小于是什么人!”青衣人的语气忽然加重,显得
甚为愠怒。
幽求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气指颐使!至多不过让你把我的性命
取去!”
青衣人道:“你一向没有弟子,这小子来历蹊跷,你若不说出他的身份,我便杀了他!”
顿了一顿,又道:“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的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腰间剑上,虽未有更多的举动,却有无形杀机悄然弥漫开来!
幽求感觉到了。
但他的脸上却有了难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如此小计,也想诈我?”
幽求缓缓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萧声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躯突然傲微一震,幽求继续道:“……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
杯……”
青衣人忽然怒声道:“住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幽求对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顾道:“……身如棉絮风飘荡,千古恩怨一笑间——你是
柳风,对不对?”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丝柔情!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
范离憎惊诧地望着幽求,不明白他怎会有如此变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颤栗如风中秋叶!
幽求低声道:“我早知你身怀武学,而且很高!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远远超过了我的想
象!”
青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我已有数年未见,甫一见面,你又论及武学,难道你的
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武学吗?”
他——不,应该是她的声音已不再尖锐诡异,而是恢复成女性的声音,声音很悦耳动听,
隐隐有丝幽怨之意。
范离憎心中暗暗称奇,忖道:“没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与幽求相熟,又为何
不肯以真面目与他相见?”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许曾经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过去的
事。”
青衣人轻轻地道:“是——她?”
幽求缓缓点头,道:“不错,但她在我心中,于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一阵沉默。青衣人始终不肯回头——所以,幽求与范离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热泪涌
出!热热的泪滴落在冰凉的青铜面具上,缓缓滑落……她为什么而流泪?是否世间每一个人
的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不可触及的伤痛?甚至连幽求这样为剑执着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隐瞒这小子的身份?莫非一一莫非他与你
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范书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过,他
却始终不肯认我这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