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改革大佬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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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最优秀的对手(1074——1075年)(4)

最不耻的是,韩琦还表扬契丹说,他们这种做法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如果想让契丹不搞事,那就把那些支持新法、想搞国防建设的人都拿掉。只要契丹不怀疑宋朝了,就不会对宋朝动刀啊枪啊的了。亏韩琦说得出来,他不知道在古代社会,在草原上流浪的民族,骨子里流着的血生来就有掠夺性质的。

看到韩琦上这么操蛋的奏疏,神宗脸都气绿了,对王安石说,韩琦还是不是宋朝人啊。

不光韩琦,富弼的上书也在替契丹说好话。说契丹搞事不是没有来由的,其实还是宋朝惹了他们,让他们觉得不安全。富弼请宋神宗不要生气,要好好跟契丹谈,打是打不过他们的。

韩琦和富弼,反对派的这些个人物看来没几个有胆的。好在,王安石有胆,他坚定地表示,决不能对契丹这种挑衅行为示弱,你越示弱他们就越强横,对付这样的邻居和敌人,就得使铁血手段,跟俾斯麦一样。王安石鼓励神宗,别看契丹表面上凶得很,其实是马粪球里面散外面光,他们早就是一个四分五裂之国了,经不住折腾。如果他们真要打仗,打就是了。

王安石一席话把神宗听得两腿打颤,他其实也有点胆儿小。神宗问王安石:“契丹人一定要我们给他两座城池,我们该怎么办。”王安石说:“不能答应他们,他们是吓唬我们的。”宋神宗回道:“他们好像态度非常坚决,不像是做样子的。”

王安石从容答道:“他们态度坚决,我们就不必跟他力争,派点谈判高手去跟他们慢慢磨,我们也可以争取时间,反正谈判没谈好之前,城池都在我们手里,也没有什么损失。”宋神宗还是有点担心,又说:“要是他们宣战,我们怎么办?”王安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干嘛。战事若开,只要您不管,我就可以安排人把这些契丹人打回去。”

王安石不惧,神宗惧,听了王安石的话,他心里还是没底,又去问苏轼的干爸爸张方平。张方平跟韩琦、富弼是一路货色,说最好不要跟契丹硬碰硬撼,而且国内王韶开边这些做法也不对,所以不能听大佬的话。

最终,宋神宗还是没迈过自己的心理底线,有意向契丹妥协了。这次,神宗找来自己的秘书(知制诰)沈括,让他把以前宋辽边境的档案、地图调出来查一查,看看契丹人说的是不是对的。

沈括一查,发现了问题,他说宋辽边界线一直是以古长城为界的,现在两国吵来吵去的,其实也跟边境线差不到三十里,鸡蛋那么大块地方,不值一提。神宗一看,高兴得很,连忙奖给沈括一大笔钱,让沈括发了笔横财。

神宗派人把资料拿给萧禧看,有了物证,萧禧没话好说,但又作不了主,于是请神宗派人去契丹国内再谈谈。沈括工作出色,那就是他了。结果,沈括作为外交使节来到契丹,与契丹人展开了长达六轮的双边谈判,最终使得契丹放弃了扩张的想法,维持了原有疆界。

这件事情,王安石一直都很坚定绝不妥协的,只可惜后来有人歪曲事实,说王安石对神宗说:“要灭契丹,就要先给他好处,这叫欲擒故纵。”说完在地图上笔锋一圈,说就把这七百里地给他吧。于是历史上便有了北宋亡于契丹的言论,而这种说法,经考证,完全不靠谱。

吕惠卿反击

王安石重出江湖那会,吕惠卿心中的震骇有如八级地震。吕惠卿很清楚,宋神宗召回王安石,明显是对自己主政不信任的表现。这就标志着他一生的抱负都有可能破灭。为此,吕惠卿恨上了很多人,反对手实法的苏东坡,没啥能力的韩绛,当然还包括王安石。

对于王安石,吕惠卿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他敬重王安石。没有这位拗相公,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荣华富贵的地步,但相比较而言,他虽然感激王安石,但他却更迷恋权力,他嫉妒王安石。

他知道王安石不会对他说什么,但他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给人出谋划策划的吕惠卿了,他是单干的吕惠卿,他不会允许别人在他上面作威作福,除了那个无法捍动也想都没想过去捍的皇位。所以,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注定了吕惠卿和王安石必然走向水火不容的地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将来翻脸,不如现在就水火分离,这是吕惠卿的决定。

吕惠卿当了六年王安石的助手,对王安石主政数年来的全部失误了然于胸,而且手中握有置王安石于死地的“把柄”。但这毕竟是对付王安石,心情复杂的吕惠卿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他把能记起来的王安石的失误做成一个表,然后精心挑选了最能引起皇帝猜疑的数十件事,列成一张奏表呈给皇上,目的就是打消神宗对王安石的信任,重新把宠信转给他吕惠卿。

吕惠卿带着这份奏表秘密面见宋神宗,给宋神宗说:“小的最近在档案馆翻阅最近这几年来的文书,发现有很多出错的文件堆在档案馆里,没有陛下的批阅,都是一些干部随意处置出来的。这些事情多达数十件,臣看了都很心惊,想想都觉得不安。希望皇上严查一下责任人,秉公办理,给国家给百姓一个交待。”

责任人是谁,不需要用脑子想就知道,王安石也。

宋神宗听到吕惠卿这么说,心中也是一惊,从吕惠卿手上把奏表接过来细细看着。

吕惠卿这一招确实很狠,不过,他的目的只达成了一半。宋神宗见这奏表上陈述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熙宁五年的,所有奏札上,都有王安石龙飞凤舞的签名,根本没有上呈福宁殿的字样。宋神宗的第一感觉就是,王安石贪权赎职,自作主张,所言不虚啊。得,王安石在宋神宗心中的高大形象一下了矮了半截。

眼见宋神宗的脸色越变越阴沉,吕惠卿心中一喜,有戏。他凝眸注视着宋神宗,希望神宗那种“不满”和“猜疑”的结果能按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宗总算看完了奏表,他望着吕惠卿,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的心意我是了解的,这些话你就不要拿到媒体上大肆宣扬了,朕会酌情调查的。王安石刚刚回来,我们还是要创造一个宽松点的办公环境,和谐。和谐啊。”

听这话,吕惠卿汗水下来了。神宗神人啊,不但看到了奏表上的东西,而且还看到了奏表背后的东西,把自己的小算盘也看出来了。自己苦心孤诣搜罗出来的东西,竟然也成不了扳倒王安石的证据,那自己还能做什么呢。王安石本身就没什么污点。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撕破老脸,拿出最后一点老本?

想了想,吕惠卿还是决定以辞职相胁,逼迫宋神宗独用自己。此时的宋神宗,其实对王安石和吕惠卿都有意见,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发作而已。吕惠卿要辞职,他也是尽力挽留,还专门让冯宗道去吕府看望,让吕惠卿按时去国务院上班,别三天两头请假旷工。

王安石也不希望自己阵营搞成这样,曾布走了,吕嘉问贬了,变法派只剩下吕惠卿这一中坚力量,能忍则忍吧。他同样亲自去吕府探视,传达神宗的意思,但吕惠卿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请辞,神宗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这事情就这样拖着,直到最后宋神宗不耐烦了。

这里面要说一下王雱,作为拗相公王安石的儿子,王雱完全继承了王安石的这种基因,在一些事情上认死理,不肯作半点让步。因为王安国被攻击迫害的关系,王雱极为愤恨吕惠卿一干人。

在王雱和吕升卿一起研究《三经新义》时,吕升卿在没了解到王雱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删掉了王雱的《诗义》,这让王雱和王安石大不高兴。尽管后来吕升卿在神宗面前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删王雱的东西了,但这已经不能取得王氏父子的谅解,王安石一度怀疑这事是吕惠卿指使的,看来,王吕矛盾已经开始趋于白热化。

在看到王安石和吕惠卿二人变得矛盾重重时,反复无常的邓绾后悔不迭,连忙火线倒戈,重新投入了王安石的怀抱。为了弥补以前的过失,重获王安石的信任,邓绾决定反戈一击,出卖吕惠卿。

邓绾与王雱合谋,向宋神宗告发说吕惠卿在家守孝期间,勾结华亭知县张若济,勒索华亭商人钱上百万缗,有经济问题。宋神宗得报后,非常重视这个问题,他不希望他的干部中有贪污腐化的情况出现,为了搞清真相,宋神宗下令司农寺官员王古审问张若济。

此时,御史蔡承禧为了取悦于王安石,也上告说吕惠卿在朝中结党营私,欺君枉法。蔡承禧的举动震动了朝廷,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不满意吕惠卿的谏官、御史纷纷响应,朝堂之上成了揭发吕惠卿的审判堂。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吕惠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因此,他又把辞职一事给提了出来,宋神宗也是烦,你要辞就辞吧,我不留了。王安石此时其实对吕惠卿也没有深仇大恨,他还是看重吕惠卿的才能,希望能够善加引导。

他找到神宗,问:“吕惠卿可不可以宽大处理,让他写个保证书,以观后效。”神宗不干,说:“现在的吕惠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吕惠卿了,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这次是一定要整他的。”皇帝下了决心,王安石也无可奈何,随你吧。

处理结果是神宗准许吕惠卿外调,让他去当了陈州市长。同时外调的还有吕升卿。邓绾弹劾了吕惠卿,接着又弹劾章惇,宋神宗正在气头上,索性将章惇也贬出京城,去当了潮州市长。韩绛是王安石复出的最大功臣,但他在王安石的一些处理上也无法取得一致,也是萌生去意,托病请求辞职,宋神宗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去当许州市长。

至此,王安石重新独揽宰相大权。邓绾呢,虽然成功将吕惠卿挤走,他也知道这下是彻底得罪吕惠卿了,坚决不能让吕惠卿轻易逃过处罚,于是联合返回朝廷的吕嘉问请求重新审理吕惠卿一事,将吕惠卿羁押在京师的御史台监狱中——吕惠卿不死,邓绾已经睡不安稳了。

但是王安石和皇帝对邓绾的人品已经十分清楚,对变节背信的邓绾早已厌腻了,最终还是将他斥退罢官。邓绾的仕途努力终归虚无。

新政要人内斗不休,大员纷纷落马,副相吕惠卿也被关在在御史台监狱候审。谁知狼在陷阱也伤人,监狱中的吕惠卿竟能对王安石狠狠反咬一口!

王雱和邓绾私下决定搞死吕惠卿,他们授意练亨甫、吕嘉问,让他两人把邓绾所列举的吕惠卿的罪状的举报信夹杂在其他案宗中,一起交给国家司法部门审查。

谁料棋差一着,当天送信的小吏,正是吕惠卿的亲信,见到这些信后大喜,把这些信交给王古,让他转交给吕惠卿。

吕惠卿一见,勃然大怒。他再也顾不得那些情面了,不扳倒王安石,怎么让自己安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天晚上,吕惠卿就写了几十页的举报信,把最后那点老本也拿了出来。原来,吕惠卿作为王安石曾经最得力的干将,手上还保存一些王安石的私人信件,本来就是最后作敲诈之用的。现在到了鱼死网破的关键时刻,不把这些信件交出来不足以自保。

这些信是附件,正文则直指王安石有图谋不轨的举动。对于此事,多年以后,苏辙把王安石和吕惠卿这段公案再次揪出来时,是这样说的,王安石和吕惠卿本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所以王安石才把自己一些私人想法写在了给吕惠卿的信中,这才让吕惠卿手中握着扳倒王安石的“罪证”。

吕惠卿的这封亲笔信和附件很快就传达到了宋神宗手中。五月二十七日深夜,宋神宗紧急召见王安石。

在把吕惠卿的信件交给王安石看时,宋神宗也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王安石拿起“案情”一看,不觉冷汗涌出,双腿发软,跪伏在地叩头禀奏道:“没有这些事。”

宋神宗对王安石有欺瞒自己的行为很生气,愤怒的宋神宗多年以来第一次对王安石动了真火,但眼下朝中无人,要他再次罢免王安石,他又有点舍不得。吕惠卿的信成为君臣二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其实王安石复相以后神宗对王安石的嫌隙,也是早有苗头,只是以前的神宗,没有爆发而已。

在用人问题上,神宗和王安石就一直有不同意见,宋神宗对曾经担任过宰相的张方平十分敬重,但王安石却不一样,因为张方平反对变法,所以王安石很不想任用老张。在宋神宗打了这个主意后,王安石顾不得老脸,连夜进宫,费了半天口舌,才让宋神宗打消了任用张方平的念头。

对王安石重用的一批变法少壮派,宋神宗也有意见。王安石信任的程防、吕嘉问等人,宋神宗就认为他们办事不循常理,轻躁妄进,王安石却对其大加辩护,几次吵架都闹得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而对于文彦博等一些老臣,王安石非常反感,宋神宗却很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