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找到一个可以在仅限的生命之中得以珍视的人。
可是那个人一度离我远去。我却只能遥隔这星辰光年,仅作观望。
这并无关我所遗失的那一段亲情还是遗憾,这样的情感太过奇妙,让我一度以为,是我渴望的弥补。
年少的记忆里,每一个画面都冷的吓人。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低阶贫民的概念是什么。只知道每一天的日子都很苦,肚子饿的发狠,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也只能强迫自己闭着眼睛睡觉。
他知道那个时候粮食的得来不易,所以年少的概念里,低阶贫民的自我解释就是吃不饱。
只是后来他独自一人的许多年里,他才真正地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家中每一个人都忍受着挨饿的痛苦,所以他从来不主动喊饿。
他有一个哥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哥哥实在是霸道,有食物时,家里每个人分取的分量都是相同,只是他总会以年长的身份夺取他本不多的粮食,借口是他需要长身体。
他不觉得有什么,那个时候,甚至觉得还很有道理。
他也从未觉得因为这件事对自己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不过是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所以饭量总会比哥哥小些。
直到有一天,他的面前摆满珍馐。
都是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食物,香气溢发,将他早已不知饿了多少天的食欲完全地激发。
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对于他们所说的珍馐,彼时不过是别人的残羹冷炙。
只是因为是低阶贫民,所以连偷取这些残羹,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
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父母及哥哥鼻青脸肿地站在面前,他还不能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亲慈爱地看着他,告诉他这是他们的晚餐。
他想他那个时候真的是饿坏了,哥哥的压榨,与每日里的饥肠辘辘简直都快要把人逼疯。
所以在看到眼前的美味之时,他连想都没有多想,便将那些食物一个劲地塞到嘴里,就算是呛到了,也舍不得吐出来。
没有人制止他,就连他的哥哥,也没有再说出要多分一些食物的话。
他吃的实在是太急,呛了很多次,他的母亲终于看不过去,过来轻轻地拍他的背,柔声对他说:“不要急,慢慢吃,晚饭也不能吃得太多,否则肚子会痛,没有吃完的话,明天可以再吃的。”
小时候他真的很听话,他的母亲这样说,他就真的不再吃了。
那天晚上他得以睡了一个再没有饥饿的觉,不会再因为饥肠辘辘而辗转半夜不得眠。
因为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所以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很晚,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
他想,大概是他们又出门去找寻食物,就像昨天一样,他们一日未归,回来的时候,带回来这么多那样好吃的东西。
可是他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下来,还是不见父母还有哥哥的身影。
他饿了一整天,也没敢动昨日剩下来的食物,因为他们都不在,如果他擅自地动了,也许别人分到的食物就会少了。那时他只是这样天真地想。
可是第一天过去,他的家人并没有回来。
从前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状况,他有些慌,跑出门去找,可是他连他们的去向都不知道。
他在他们待的破屋子里面又等了很久很久,多少天他不记得,但是那些他强忍住一碰不碰的食物已经在这些天里开始发酸发臭。
因为一直在等待,他没有去碰过那些东西,可是这些天下来实在是又饿的受不了,他只能小小地拿了一些食物,开始吃。
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吃变质掉的东西本就再平常不过。
等到屋子里的食物都被他吃完,他仍旧没有看到他的家人回来。
他听到与他们相隔不远的低阶贫民在外面的议论。
有关于他。
有关于,他的家人。
他忽然就想起来,某一个他并没有睡着的晚上,他的父母正在讨论他与他的哥哥。
说的是一些他并不能理解的话。
外面人小声的议论并不能被破败的小屋阻隔,他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
“年长的那个总归有用一些,他这么小,叫我我也不会留的。”
“最近更是越加困难了,他们倒是走了,我们什么时候也该离开了,这个地方待不住了。”
也许是他们说的话比较浅显一些,他总算可以囫囵大概。
他是,被丢弃了啊。
他将自己闷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接受这个事实的。
终于决定踏出那间破败的房子,再也没有顾忌他们会不会回来找不到他。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低阶贫民的含义。
而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低阶贫民这个词汇,代表了死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苟延残喘下来的。
所以他想,他一定要强大,一定要变得不依靠任何人,再也不用受饥寒交迫的威胁,他要让他的父母后悔,丢弃了他。
怀着这样的信念,终是一步步走向他想要的样子。
其中吃了多少苦,多少罪,童年所蒙蔽的黑影。他一点一点都不想去回想。
逼迫自己不去介怀,可到底经历根深蒂固。
他这样在意被丢弃的自己。
直到,遇到那个人。
自他被丢弃的那一天开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够再次地去这样在意一个人。
这世上可信无人,他今日所得成就尽数靠的自己,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或者用不着再去接受任何一个人闯进他的生活。
不必要,也太累。
可是总有那样突然的事。
就像他的家人突然抛弃他一样,毫无防备。
不知是因为那一个机械兔子的起因,还是同他母亲一样令他记忆犹新的话语。
还是,还是什么。
他想不到。
他意识到了的时候,已经在费尽心思地想如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
她在意的那一个人,正是他彼时所敌对的人。
如果能够预见到未来,大概他劫持她之后,一定就将她安置在利克比,再也不给他们能够见面的机会。
可偏偏世事捉弄,他不但将她亲手交到他的面前,更是一步之差,错手杀她。
在之后的很多个****夜夜,他其实总会梦中惊醒。
梦里的景象,无数次地重播往返他将她关到可离体投放操作机舱。
最后的镜头是纪溯在爆裂之中消失在宇宙。
然后他惊醒,周身冷汗。
可总算现实并非如此。
他其实有一些佩服洛修,纪溯有所危险之时,他总能化险为夷。
他总不能再为纪溯制造麻烦。也许他可以感觉到,纪溯其实并不曾真正地憎恨过他的。
所以力所能及之事,他可帮也算仁至。
可是那还不够。
他渐渐明白,如果洛修继续存在,那么纪溯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他。
原本他一生之中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一个叫纪溯的女人。
他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支撑带动别的星球推举他为利克比王的星球。
艾罗与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慢慢行进,所以顺水推舟的除掉洛修,简直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的确,杀害洛修的事情他们早就拟订,他确实参与,纪溯后来对他的质问,他根本还不了口,因为,全部猜中。
他已经制造这么多的“偶然”,他原本想,在她所受危险之时再去救她,她一定会感激自己。
可是万万没想到。
洛修会那样孤注一掷。就算自己当真粉身碎骨,也要将她送走。
他不知道是该笑他太傻,还是要遗憾自己的计划被他这样愚蠢的行为打乱。
再次见到纪溯的时候。
黑暗一片的房间。
他握着她伸出的手。只觉得好像哪里突然抽疼了一下。
只是才这样一段时间。她却好像已经瘦掉了身上一半的肉。手腕握在掌心,竟然膈人。
他察觉到她颤抖的动作,颤抖地,甚至连声音都找不到尾调。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直白地要他帮忙。
用那样质问的语气,他都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他已经那样确定了洛修的死亡,所以不管怎么找,他都毫无顾忌。而他,也能趁此机会,将纪溯所对他存在的偏见执念一一消除。
所以慢慢找,他并不着急。完全不用考虑,是否当真找着找着,会将她的那个人找到。
也许太过笃定的事从来都要给他转折。
他很意外,在那样的爆炸之中,洛修竟然还能活下来。
也许,并没有什么他做不到吧。
这样多的事情之后,他终于也能理解,为什么亚瑟艾罗,偏偏对于洛修这样的上心与防备。
这个男人,确实太过不可思议。
他这一世算不上是好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所贪念的,到最后都不属于他。
原来并不是说出口,就能遂自己的心愿。
他终于明白,如果当年他也恳求,留下自己,其结果也并不会当真因为一句话改变。
有些东西在别人的心里根深蒂固,从来不会再因为任何话任何事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