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以杀我 (1)
翌日,刀魔备了快马,干粮,十分火急地向西进发,临行前,残月不解地问刀魔道:“老师,我们要去哪里,为何还要带这么多干粮?”
刀魔淡然道:“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叫做仙之山。”
残月心中暗地里一震,他听说过,遥远的西方有座大地上最高最长,地形复杂,绵延数万里的仙之山,仙之山上有云、有雾、有水、有冰雪,千状万变,奇形异观,山上每个地域有不同的季节,有的地方春暖花开,鸟语香浓,有的地方夏日炎炎,如燃烈焰,有的地方秋色浓重,落叶堆积,还有的地方冰雪降临,皑皑白雪终年不化不融,日久天长,冰质如铁如钢,冰山愈高险……仙之山上的气候变化,无规无津,千变万化,捉摸不定,气候流转,匪夷所思,今年的某个地带温暖如春,明年这个时候就有可能急雨暴雪,寒流涌动,不过有些地方数百年都是那个气候,仙之山之神奇百变,有若万物繁衔。
就因如此,千百年来,仙之山上的传说奇闻记之不尽,数之不完,神奇的仙之山,童叟皆知,孺妇皆闻,早对仙之山充满好奇的残月陡闻老师要带自己去仙之山,心中欢喜,可是又止不住地问道:“老师,你不是说要北上太阳族,恢复我族的土地和政权么?”
两天前,刀魔的确对残月说过,办完事后马上回太阳族招集人马,举旗大地,恢复太阳族的往日辉煌,刀魔甫闻此语,又不好作充分的解释,便冷声道:“先西行仙之山,有件事比恢复太阳族族更重要!”
残月如入云雾,他当然不知道老师要做什么,那就只好跟着吧!
八月十四,夜,很沉很沉的夜,夜色弥漫了仙之山,仙之山的夜似乎比其他的地方更漆黑,伸手难见五指,三丈以外不见物影。
夜已深,仙之山腰上,有片石崖,崖底有许许多多的洞穴,洞穴里以前尽住着豺狼猛虎,灵蛇智虫,毒禽怪类……但现在,其中有三个洞穴,居住着三个人,他们是刀恨、残月和寒冰,三个人,三个洞穴,三堆火,每堆火焰上都烧烤着野兽的尸体,野兽的尸体就是他们的食物,在烈火的作用下,散发出独特的肉香,香气远溢,似乎连仙之山的动物亦非同寻常。残月吃了很多狼肉,躺在岸壁上沉沉地睡去,嫩稚的脸上还残留着深深的疲倦和困意,困意无穷,他的确已倦到极点,跟随老师一路奔波到了仙之山,他真的很疲乏。
刀魔没有睡,寒冰亦没有睡,他们所在石洞内的烈火都很炽烈,惟是寒冰还在不断地加柴。刀魔是个不喜欢说话而爱独自沉思的人,没有人能了解他的心,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他心如冰清,不知他自己是否了解自己。
刀魔就是刀魔,永远的刀魔,永远的冷,冷得如冰,静得如雾。
刀魔在想他自己的故事,十年前的故事,火光映在他冰冷的脸膛上,映出一脸的无奈和悔恨,峭知他为何无奈,何以要悔恨?
寒冰亦在想着他的故事,几天前的故事,血腥的故事场景,他盯着火光的眸子陡射寒芒,两眼刀恨,他仇恨魔,恨刀魔,刀魔杀了他唯一的亲人——他爷爷寒秋。
寒冰有很多悲哀的故事,他小小年纪就在想是不是天生注定他的生命就是悲哀,他生活在大地上就注定悲哀,像寒冰这个年纪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心苦,他的命同样苦,苦如黄莲。
寒冰意识中的爹娘很模糊,朦胧,模糊的若雾,朦胧如月。自打他记事起便不知道爹和娘是个什么样子,据他爷爷寒秋说,他爹和娘在他出生三个月后在一次地霸族的劫难中牺牲。那次灾难死了很多很多的地霸族中人。
地霸族中亦有许许多多如寒冰一样在劫难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寒秋没有告诉那年地霸族劫难的任何背景和原因。寒秋对他说,当他年满十五岁时才能告诉他劫难前后的一切,寒冰一直在等待十五岁的生日,然而十五岁生日未过,寒秋已死在刀魔的饮月刀下。那是一个永远再也等不到的原因!
他是城主的孙子,可是他自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过上城主孙子该过上的生活,他一直生活在市井中,跟一个年迈的老妈妈孤苦伶仃地过活,只有他爷爷时常去看他,还教他武艺,老妈妈不久前去逝了,他爷爷也死了。
他陡然间变成一只举目无亲,漫无目的的空中孤鸿,一无所有,只有拥有形影相吊的自己和时时刻刻都能拥有的寂寞与悲苦。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有人说,一个人的命,是无法改变的,没有人能够突破命运的把握。
他恨天,恨地,恨自己,更恨刀魔,是刀魔杀了他唯一的亲人。寒冰无数次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杀了刀魔,他跟着刀魔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要杀了刀魔。
仇恨是血,是火,仇的血在寒冰的血管中沸腾,恨的火焰在他的胸中炽烈燃烧,燃烧着寒冰的思想理智,寒冰已失去理智。
他在想,现在刀魔肯定已经睡下,在他睡熟之际,是他动手的最好时候,寒冰冷目扫了一眼洞外漆黑的夜色,挫了挫牙,抽出插在鹿肉上的雪亮弯刀,站了起来。
刀,是流氓刀,是他借给他的,现在他却要用残月的刀去杀残月世上唯一的亲人。
弯刀上映射着火光,刀芒飞闪,寒气四溢,寒冰深吸了一口气,踏出洞外,没入夜色。
寒冰走进刀魔的洞穴,火光仍炽,刀魔已睡下,寒冰轻手轻脚地走进刀魔,溢满刀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熟睡的恨魔,扬起手中的弯刀,弯刀的刀刃正对准刀魔的项颈,刀光正映着刀魔的项颈,而且是咽喉,刀魔好像睡得很熟。
匀称的呼吸声,不缓不急,平静的面孔除了有少许的倦意,纵是睡着同样的冰冷。
寒冰的刀很久没有落下,就在他即将报仇的时候,他的思想忽地很矛盾,就如他心中的仇与恨一样,矛盾到了极点,他赫地想起那天在大巴族的酒馆,是刀魔救了自己,又想起这几天以来,他就如长辈一般对待自己,关怀无微不至……但最终他还是想起自己的仇,自己的恨,自己曾经对天所发的誓言。
不行,必须杀了刀魔,必须为爷爷报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寒冰决定动手时,他已在刀魔身边站了很久,机会难得,人生之中,有许多东西只有一次机遇,错过机遇,就错过一切,难免不会遗恨终身。
寒冰已狠狠地,将骨髓里的力量都牵引出来,将刀落下,但是,寒冰已经错过了杀人的时机,刀魔突地动了,就在寒冰手中的刀落下的一瞬间。
寒冰心中一慌,刀忽地止住,机敏的寒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刀魔的对手,既然已经错过时机,不如先从对方手中逃生再说。
他想像着刀魔一定会杀了他,对于他来说,逃是唯一的生路,拼命无异于浪费生命,留住生命才能报仇雪恨,在这一刻寒冰很理智。
寒冰本来就聪明,理智,更狡猾。先前,连他爷爷寒秋都认为他狡猾的如一只狐狸。寒冰撤刀就逃,但刀魔并没有动手,亦没有动脚,却最先动的是口唇。
刀魔的一句话让转身欲逃的寒冰止住了脚步,还回首,刀魔异常平静地道:“为什么不动手?”说这句话之前,寒冰确实没有动手。
刀魔的语气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只是轻轻地问,尤如生恐语声太大惊震了寒冰,他知道寒冰对他大下杀手,何以还没有一点愤恨之心?莫非刀魔根本就没有睡着?
能达到刀魔级的人物,就是熟睡之后,周围的动静也在他的耳目之中,更何况是带着刀气和戾气的寒冰,寒冰从刀魔的语言中已品味出并无杀他之心,心中震憾的同时,他放弃了逃跑,他的确狡猾而又聪明,留下来还有更多的机会,逃跑后却很难再找到机会,因为,对方是刀魔,威震大地,横扫天下的刀魔!
寒冰瞪着刀魔道:“我已经动手,但我不想和你拼命。”
“为什么?”刀魔缓缓地问,并翻身坐起来。寒冰道:“因为你是刀魔,现在我并非你的对手,还有,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寒冰回答的很直接。
刀魔沉默,他认为寒冰的话极有道理。
“就因为你并非我的对手?”刀魔问。
“不错!”寒冰肯定地回答,肯定极了。
刀魔突然决定道:“那好,现在你就可以杀我,本人不还手!”刀魔的言语比刚才寒冰的回答更肯定,寒冰回转身形,眸中光芒一闪,掠过一缕杀机,咬牙切齿地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刀魔铿锵有力地道:“不错,你尽管动手!”
刀魔的语气真诚得让任何人都不会有半点怀疑。
寒冰果真冲到刀魔身前,扬起弯刀,注视刀魔,刀恨的目光如水泼在刀魔的脸上。
刀魔如以前一样平静,静静地看着炽烈的火苗,慢慢地道:“仇恨终有一天需要解决,时间越长仇恨越深,我杀了你的亲人,所以你仇恨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有你的仇恨,我亦有我的仇恨,只有当你杀人的时候,你才能理解仇与恨的真正含意!”
刀魔忽地不像是满身血腥的刀魔,而像是一个经历了沧桑变化的哲人,在向一个不明所理的孩子阐明真理。
寒冰渐渐的蹙眉,对方刚才的言语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耳里。
刀魔叹声继续道:“还有,我答应让你杀我,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说话间,刀魔的冷面孔上蓦地有了表情,那是一种提心的面孔,还有欣慰的神情。
“说!”寒冰睁大眼睛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就如吐出一块冰。
刀魔沉沉地道:“你比残月稍大,我希望你能将他带到一个没有战乱的安全地方……”刀魔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寒冰打断道:“不可以!”
刀魔无语地将疑惑的眸子挪向寒冰,寒冰几乎是用吼着的声调对刀魔道:“你是我的仇人,他亦是!”
刀魔低下头,轻轻地道:“那……你可以动手了!”刀魔的语调很伤悲。
寒冰眸中一片血红,稍稍怔了怔,瞳孔一缩,好像是突地鼓起勇气将弯刀划下,划向刀魔的咽喉,刀光在火光的反照中滑过刀魔的项颈,寒冰得手,得手后寒冰转身,提刀欲走,刀魔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瞪着欲离去的寒冰。
寒冰的刀上没有血,刀魔的咽喉亦没有血,一滴一点都没有,刀魔根本没有死,寒冰根本没有杀人。可是,那弯刀明明划向刀魔的咽喉,刀魔怎么会不死,怎么会不见一滴半点的鲜血?
至于为什么,寒冰知道,刀魔同样知道。
“等等!”刀魔在寒冰背后叫了一句,寒冰停住,但并没回头。
“你为什么不杀我?”刀魔以一种十分异常的口气问道。
“因为,就在我将刀划向你的咽喉时,想像着你将结束生命的一刹那,我忽地想起一个人,忽然明白仇与恨的含意!”
寒冰的语声甚为激动地道。现实中,寒冰没有杀刀魔,就在刀刃滑向刀魔的咽喉时,他将刀旋起,撤回,能在危急的一刹那改变主意并抽回已经切肤的刀刃,寒冰是个极不简单的人,而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弱冠少年。
刀魔更激动,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不知何时漾出激情,连口角都在微微地抽动。
“你想起谁?”刀魔激声问道。
“残月!”寒冰一字一句地回答。刀魔一振,疑声道:“他!”
“是的!”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