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我的兄弟 (3)
流星不语,动亦不动,虽然脸色苍白如纸,白呱呱地没有血色,但一双眼睛依然精亮,灿若天空星辰,凝目瞅视着她因惊喜而绽动的笑容,似乎看到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庞里跳动。他大概在想:自己那张充满病态的脸孔与她白皙如玉,弹指欲破的面肌肯定是一个最佳的对比。
她见他无话,流眸一转,忽地想起什么,玉面上腾起缕缕红云,忙不迭地柔声道:“噢……我叫依梦,是刚来不久的侍女,今日临到我照顾你……所以……”她的声音怯怯地,面上少不了涌现少女的羞郝之色,显现出一副惊慌而拘促不安的娇巧样子。
流星如旧没有开口,眼睛却忽地眨了一下,依梦心中一喜,她好像能感知到他在回答她,然正当她芳心怦然急跳,想再给流星解释点什么时,流星的眼眸又陡地闭上,而且闭得很紧。依梦的言语惊动了闷闷不乐的阳光和盯着姑娘屁股打转的残月,两人几乎是同时飘闪入屋,但亦同时看到流星闭上眼睛。残月大喊大闹地叫道:“喂喂喂……星师兄,你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刚看见我就闭上眼睛,我……我有那么讨厌么!”残月牢牢骚骚临末了还极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工:****,在阳光投之一瞥,示意有姑娘依梦在此时残月才收了话,不过看上去他是一点不在乎,他那种流氓,才不在意在姑娘面前说脏话,当然不能理解说脏话的羞耻。
对于残月的大发牢骚,流星就像是没有听见,闭上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平静和缓地呼吸,尤如刚刚睡熟,抑或是早已入睡。
残月就仿佛是一个止不口的小孩子,刚要再开口,见阳光伸指堵唇嘘了一声,紧急示意他不要声张,迫使他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下去。
阳光轻声道:“星师弟已经没有大碍,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我们都走吧,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在阳光的嘱托下,包括依梦,三人一起走出去,临出门时,依梦还轻轻地带上门。就在三人刚出门的那一瞬,流星的眼眸猛地睁开,怔怔地盯着描着金龙银凤的天花板,同时,脑海里蓦地涌现前几天所发生的所有事。原来,他并没有睡熟……
流星后来真的睡着了,自从醒来到睡着,除了眼皮动了之外,其他的身体部分皆没有动,就连干裂的口唇亦没动半下。
流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窗前阳光明媚,缕缕阳光穿透纸窗,泼洒在床面前,室内一片光明,可清晰地看到光柱中活动的微尘,窗外,花香鸟语,清新的空气中带着百花的芬芳透窗而入。阁外送进来一阵阵侍女的欢笑声,似流莺歌声。
流星没有任何挣扎便坐起来,面上既没有饱受创伤的痛苦之色,眸子中也没有伤愈后对世界的寄情与兴奋,他是一个很怪异的人,就连病愈后都不同常人。
他非但坐起来,而且下了床,自己穿上衣服,还是不快不慢的动作,那行动根本无法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受了重伤而昏迷几天,水米未进的病人。穿戴完毕,收拾整洁后,流星才发现床头此刻正安放着一样在他看来不寻常的东西。一个很是普通的瓷瓶里,插着五六朵已微微干枯的野玫瑰,花色依在,花香依旧,只是已有血红的花瓣零落,花蕊已近枯萎。流星怔怔地盯着花瓶和花朵,目光有些发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嘴皮却动了一下,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终于没能出口。普通的花瓶,野外的玫瑰,这样的东西在流星花园里很少有。
如果说普通的花瓶,在偌大的流星花园中或许还能找到,但野玫瑰是绝对没有的,流星敢肯定没有,尽管流星花园里奇花异贲千千万万,品种繁多,但都是人工移植的,它们都是在人的呵护下成长,散发出芬芳。惟是野玫瑰不同,它不需要人工的呵护和照料,吸天地之灵气,朝露夜雾。引日月之精华,晨日夕月,自生自灭,自强不息,孤芳自赏,野香更浓。
野玫瑰虽然没有人工培植玫瑰那样高贵,但给人以深深的内涵和来自天然的品位,尽管没有经过修剪,却显现出自己的风格和与众不同的独特个性,野玫瑰,更美丽!
流星不是那种惜花赏花爱花的人,却有一个回忆,一个感觉牵引着他那颗冷酷的心对野玫瑰有着特别的感情。
在流星的脑海里,他还深深地记得刚到颜府的时候,每一个陌生的人,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让他感觉惊慌,惟是有一张微笑的嫩稚面孔让他略有安全感,让他感觉很熟悉,说不清看到那张面孔的感觉,尤似那张微笑嫩稚的面靥能牵出他前生来世,轮转迂回的所有记忆。
后来,他知道对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颜如烟。颜如烟见到他时就如一只快乐的蝴蝶,也像是一团炎夏之优的火焰,融化了他的冰冷的淡漠,让他感受到失去父母之痛后的人世间,还有热心和温情。
就在柳家遇难的那一天,就在颜氏母女在庙中烧香许愿,讨得一个生命符给流星在三人下山的路上,流星偷偷的将生命符送给了如烟,如烟非常喜欢,至于今流星还能记忆起她当时美丽的笑脸,笑容中充满惊喜,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感激真情。
为了感谢流星,如烟在下山的路途中采了一株野玫瑰,送给流星,当时流星并没有说一个谢字,心里却甜得仿佛撒上了糖蜜。
回家后,流星将包裹在怀里挤压得变了形的玫瑰插在一只很普通的花瓶里,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看,但在他心里非常美。
美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让人来不及过多的欣赏就成为过去,历史的遗憾又常常在美丽到来时发生,美丽常常伴着灾难来临。
流星没有过多的欣赏野玫瑰,便被一只白色的鸟引出颜府,一场劫难在颜府已悄然来临……往事如烟如云,每每飘过脑海,流星胸中就涌起仇恨。
仇恨早已融入了流星的生命,但是,颜府一家的遇难,才让他本来就冷酷的心更冷。
流星不只一百次一千次地发誓要报仇雪恨,数年过去,大仇未报,颜如烟的影子却在他心中蒂固根深。
看到野玫瑰,想起颜如烟,而且那时候他们都有一颗纯洁友爱带着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柔情的心。长大以后,才知道玫瑰花所代表的深深涵意,才知道玫瑰是代表爱情的象征。
流星没有爱情,至少现在不会有,他从来没有送过别人玫瑰,但现在,他想将已近枯萎的玫瑰送给一个人……
有婢女启门进来,见流星不但起了床,而且还穿了衣服,连床被都叠得整整齐齐,几乎傻了眼,愣愣地立在门边盯着了对着玫瑰花寻思的星部主,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大清早便有了鬼,但有一点让婢女肯定的是床铺叠成豆腐块般整齐的被子。
流星是一个很喜欢干净的人,而且自己的事情从不要婢女们插手。在他身边的侍女小婢,没有一个人不说轻松。
直到那小婢惊咦出声,引来众多侍女的注目才让流星回头,流星轻轻地扫了三四个婢女一眼,似乎在搜索什么,然后又有点失落地道:“这玫瑰是谁采的?”
这是流星回到哈夫多多岛王宫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一句关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话题。所有的小婢都是一愣,每个人的娇嫩面孔上都流露出不知情和陌生。每一双秋水流眸都在回答着三个字:不清楚。就在这时,一个小巧而长相极是标致的小婢忽地想起什么,急忽慌慌地回应道:“对了……对了,昨日是新来的依梦侍候部主,可能……可能是她……”
所有女婢的目光都落在玫瑰花上,同时以为是枯败的玫瑰影响了流星的情绪,立刻有一年龄稍长的女婢启齿道:“噢……这花已经枯了,就让小婢给主人换新的吧!”说完,那女婢便伸手去取花瓶里的野玫瑰。
“慢着!”流星冷喝道,那声调俨然就如一块冰。那侍婢机伶伶地一颤,无法弄懂星部主的意思。
在别人眼中,又有多少人能了解流星的心思!他的本性本来就怪得出奇。
正在几个婢女都感到惊慌而局促不安时,流星阁外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年龄大约三十几岁的汉子走进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金碗,而另一个人手里持着一双银光赫赫的银筷子,两个人看到流星的刹那间,面皮里都溢出惊诧的容颜。
他是流星的部下。一个名叫金碗,一个名叫银筷,如果说金碗和银筷也能呼之人名甚为稀奇古怪,更让人称奇的是金碗和银筷是双胞胎的孪生兄弟,金碗和银筷还是他们堪可力敌,尤为闻名哈夫多多岛的举世兵器。
碗是金的,筷是银的,碗和筷自古都是用来进食的工具,倘若用之以兵器或是杀人的确让人不能不奇。
金碗和银筷本是朝中有名的大将,文武双全,世代尚武崇武,自小便受到尚武精神的震陶,又受高人指示,金碗悟出碗道,银筷悟出筷道,早些年便在大地上小有名气,兄弟二人出双入对,碗筷合一连璧,力强无匹,霸气十分,的确,死在金碗碗上的人为数不少,死在银筷筷上的人实在够多。
金碗和银筷兄弟调进星部,受霸天命令辅佐流星,流星受伤,两兄弟数天来忙里忙外,几乎没有睡过安稳觉。生怕部主有个三长两短,留下遗憾。如今见部主行动如初,大伤复愈,两兄弟也不由得为之吃惊。
金碗和银筷径直走到流星面前。尽管流星身为高高在上的部主,金碗银筷却未行礼,并非两兄弟职为部下不懂得行礼,而是早在流星走进流星花园第一次坐在大堂上的座椅上,面对星部的六千兄弟时,第一件宣布的事就是废除参拜之礼,恭维俗词。
流星是一个很简单而直接的人,所有哪怕他是星部之首,哪怕是他第一次坐上星部代表着权利和威严的座椅时,星部的六千兄弟连对部主表示尊敬和拥护的参拜都被取消了。
人世中,在凡俗与所谓文明象征的产物礼节里,人与人,上级与下级,君与臣,官与民等不同的级别已产生了不同的礼节,级别有上下之分,礼节有轻重之等,当某种礼节成为习惯之后,当人与人之间以礼节来分别地位和权利之时,若突然没有了礼节,就如突然没有了某种习惯。习惯是人们贯行的属性,是难以改变的东西,在流星宣布废除礼节时,几乎没有人同意。
于是乎,在第一人因改变不了习惯而向流星参拜行礼时,流星连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便吩咐金碗银筷将那人推出去,押出流星花园,逐出星部。
在星部这个小族部里,流星有权利自作主张,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怎么看他,在他的眼里种心中有条路,那是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再后来,在强大的压力和迫服面前,没有哪位星部的兄弟胆敢以身试法,以言试令。流星是部主,他所言所行就是法令。
金碗和银筷两兄弟见到流星,只能微微点头示意,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大概他们见多识广,知道冷酷人类的脾气。
流星首先发话,语调和缓地道:“从今天起,我的起居生活就由依梦照顾,传我命令,其他女婢不得走进流星阁半步!”
他的话就是命令,命令如山。
“是!”两兄弟齐齐应声,齐同时转身,将命令传下去。流星阁内只留下流星一个人,静静地盯着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