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发福得一塌糊涂,但仍有合身的衣服,金光灿灿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典型的成功生意人的形象。他们俩对坐在一家一流餐馆的餐桌边,一边等侍者前来点菜,一边天南地北的大聊特聊。像这种有钱人总喜欢谈没有钱时候的事,谈起他们的昨天——当他们还一无所有的时候。
“告诉你吧,琼斯,”其中一个说,“艰难的创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无论成功或失败都将让人终身难忘!你知道吧,我初到此地时,只是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家伙,我惟一能做的是用衣服遮掩我的身体,我甚至没有过夜的地方——你准会不相信,我借以过夜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沥青桶。”他说完后,眼神充满了混乱的情绪,继续说,“你不会相信的,像你这么一个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我那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永远不会接触那种东西的。”
“我亲爱的罗宾逊,”另一个人立即回敬道,“如果你是那样认为,以为我从没经历过那一类磨难,那你就应该反省了。哼,我连你所拥有的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有生命的生物而已,说到住处,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月的栖身之所只是巷子深处的一个旧钢琴箱,而且环境极其恶劣。一个在暖暖和和的沥青桶里住惯了的人,让他在一个钢琴箱里熬一两天,那他很快就会发现——”
“好吧!让我再和你好好交谈一下这个问题,”罗宾逊有点恼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沥青桶的生活是多么的令人受折磨吗?在冬天傍晚,你把你的钢琴箱一关好,要多暖和就有多暖和,而我的沥青桶无论怎么关都有风从空隙往桶里钻。”
“缝隙风!”琼斯讥笑道,接着继续反驳道,“缝隙风!简直不足为道。我所说的那个钢琴箱有一块该死的板整个儿都是缺的,那个缺口使我整个背都露在了外面。夜里,我常呆坐在里面沉思默想,一夜的积雪会把我埋得严严实实。不过嘛,”他的语气变得更为平静,“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直到今天仍以自己曾经拥有那样的一段时光而自豪。啊!那些个日子真是美好、欢乐、天真的好时光!我可以告诉你,是那种环境锻炼了我坚毅的性格。当然,那种环境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
“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呢?”罗宾逊气冲冲地叫道,“我没法忍受!老天作证!我以为那种日子比现在的水床还要适合我。那种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吹什么天真!哼,我认为我是最天真无二的人了,你的天真不及我的十分之一,不,不及五分之一!不及三分之一!我能够拥有那样的日子,我真是感到骄傲!你完全可以说我在这儿信口开河,但我仍记得有好多个夜晚,我的两三个伙计来沥青桶里拜访我,我们围坐在一起玩牌,连灯都没有,只有一根小小的蜡烛。”
“只有那么几个吗?”琼斯大笑道,“哼,老兄,我的客人有五六个,玩牌前先一起吃的晚饭,吃完后接着玩牌。对,还有猜字哑谜,还有罚金游戏,凡是能想到的游戏,我们都玩过了!说实话,罗宾逊,你我还无法去容忍一盘冰冰凉的土豆皮或者冷馅饼渣,或是——”
“要说粗劣食物,”罗宾逊打断说,“我更是深有体会,有多少次,早饭只有饿着肚子,每天的第二顿饭也是最后一顿饭便是用来喂猪的糠菜。我敢说我吃过的猪食比你多得多——”
“猪食!”罗宾逊咆哮起来,恶狠狠地用拳头捶桌子,“我是吃猪食的天生的材料——”
突然,他停止了叫喊,同时发出像猪似的咕噜声,因为侍者已过来问他们点什么吃了,“你们想吃点什么呢,先生们?”
“吃什么?”在沉默了片刻后,琼斯说,“吃什么?噢,饥饿是我的家常便饭,吃饱是一种奢侈,——为什么早上吃过饭,中午仍要吃呢——给我一点冷粥吧,假如你们有的话,别的什么都可以——你爱上什么就上什么,越难吃越好。”
侍者只好去寻问罗宾逊。
“和他一样,”他挑战似的瞟了琼斯一眼,“加上你们昨天剩下的所有饭菜。”
有那么一个片刻,他俩谁也不说话,气鼓鼓的,火药味十足。然后罗宾逊在座位上慢慢地转过身子并招呼那个侍者——那侍者正呆呆地往前走,大概是在想怎么对老板交待吧。
“喂,服务员,”他怒容满面地叫道,“我必须得要一份正经的饭菜,我要把冷粥改为——噢,对了——要一小块热松鸡。还可以给我上一份或两份半壳牡蛎,还要一点汤,鲜龟汤或清炖肉汤,什么汤都成。海鲜和啤酒都要最好的。”
侍者又转向琼斯。
“和他一样,”他简简单单地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把啤酒改成香槟。”
现在,他们已经在津津有味地享受他们的美食了,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