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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步入重生之门(2)

一下车,步上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吕艳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北塔门前显得十分宁静,几乎没有什么香客。往年吕艳萍每逢庙会都要到这里来烧一次香。记得去年是在庙会最盛时。那大约是夏季的八九月。老远,就可以看到北塔寺院外黑压压的一片,那是由无数攒动着的人头组成的一片人海。人海上,海浪翻腾着、喧嚣着,热气腾腾。走近了,才看得清,这里是分为几条小路的,每条小路都曲曲弯弯地通往寺院。小路的两旁,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小摊,有玩耍杂技的,有卖小食品的,有卖小百货的,光是糖果就有几十种花样,什么水果糖、米花糖、棉花糖、松子糖、葫芦糖,葵花子又有十几样,什么干炒瓜子,绿茶瓜子、五香瓜子、奶油瓜子,还有一些烟酒茶叶、胸花纽扣儿、小头花、小发卡之类的小玩意儿,都很便宜,令人眼花缭乱的。

吕艳萍回想着去年此地的盛况,心中感叹着,缓缓向大门里走去。

进得大门,但见一座宝塔高高地耸立在院内,它共有9层,是一座略呈方形的楼阁式砖塔。塔身的每一层之间,都以叠涩牙子砖做挑檐,四面转角处还缀有铁铎。塔顶以砖砌成覆斗形,塔尖是以绿色的琉璃砖贴面,成方体桃形,(①把砖砌成花牙式。)色泽鲜艳,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雄伟庄严。

其实,北塔仅仅是老百姓对它的俗称,它真正的名字叫海宝塔。

据说在宁夏境内,现存的古塔中,海宝塔的始建年代最为久远。尽管现存的塔身已不是当初的始建原塔,但从它那高台式的塔基和平面呈方形等特点的塔身来看,它很可能是隋唐以前所建。在明代弘治年间的《宁夏新志》中,我们可以找到有关海宝塔的最早记载:“黑宝塔(即海宝塔),在城北三里,不知创建所由。”这说明明代以前宁夏就已有了海宝塔。清代,乾隆年间,闽浙总督赵宏燮撰写的《重修海宝塔记》中,对海宝塔又作了一些考证:“旧有海宝塔,挺然插天,岁远年湮,而咸莫知所自始。惟相传赫连勃勃曾为重修,遂有论为赫宝塔者。”文中所提到的赫连勃勃,是南北朝时期大夏国的创建者,起初为后秦国主姚兴的部属。公元4世纪末,姚兴在长安即位,做了后秦皇帝。当时宁夏地区大部分版图属于后秦所有。姚兴是北朝时期很有才华的帝王,在他统治的20余年中,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儒学大兴,佛教盛行。特别是姚兴灭了后凉后,迫使天竺高僧鸠摩罗什到长安,让众僧会聚,佛徒有主。于是,佛教的传播和译经活动在北朝时期达到顶峰。

现今,这寺院里住着一位宝通师父,可是一个好生了得的传奇人物,据说他通晓天文地理,博学多才。有一年,明月高悬,夜色如银,宝通师父正在寺院中散步,忽然明月被一块乌云遮蔽,宝通师父看着乌云,哈哈大笑了两声,云朵立即散开,重见月亮。那晚,寺院周围数十里之内的人家都曾听到了宝通师父的笑声,只是有人说是两声,有人说是三声,并为此争执不休。

还有一年初春,百花含苞待放,宝通师父在寺院里讲法,讲了两个时辰后,突听哗啦啦一片声响,原来是寺院墙外千树万树含苞的梨花顿时绽开,如雪似银,皎洁一片,一时游人如织,盛况空前。自此后,每逢宝通师父讲法,总有一位老者前来听法,老者置身众人之中,如鹤立鸡群。后经宝通师父再三询问,才知说他是野狐所化,因前世为人说法答错一句话而堕入野狐之身。后来,宝通师父应老者再三恳求,为老者代拟答语,这才使老者脱离野狐之身,化为常人。

一路行,一路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吕艳萍已来到了大佛殿内,在殿内的一处小厢房门口,她刚要迈步进去,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从洞开的大门里,她看到一位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正与里面的宝通师父交谈。女子的脸面看不清,只看到一个细细的背影,十分窈窕,颇有气质。吕艳萍便在室外略候。

不一会,只听得宝通师父对那白衣女子说:“代我谢谢你老祖母的问候,也代我问候一下她老人家。阿弥陀佛!”那女子方才出来。吕艳萍看到女子相貌不俗,眉心有着一颗天然的红痣,格外引人注目,心中暗暗感到诧异。白衣女子似乎还想着心事,并未注意到吕艳萍,只是径直地从她面前走过。

吕艳萍进了小屋,先向着宝通师父深深地施了一礼。

但见宝通师父中等身材,慈眉善目,他的年龄让人有些费猜,有人说是八十,有人说是九十,也有人说他的年龄早已过百。此时他一脸清朗,满目慈悲,浑身上下散发着出家人的旷达和清俊。

宝通师父也向吕艳萍施了一礼,并以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开口说道:“女施主请坐。”

吕艳萍在方才白衣女子坐过的一把木凳上坐了下来,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白衣女子留下的体温和余香。

宝通师父先是平静地打量了一番吕艳萍,然后才发话:“阿弥陀佛,施主太辛苦了。”

吕艳萍一怔,她用焦灼的眼神看着宝通师父,急急地说道:“啊!师父……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这个梦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搞得我心神不宁。”接着,她把梦中的情景给宝通师傅描绘了一遍。

宝通师父听了,右手在前胸一立,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施主太辛苦了。”

吕艳萍又是一怔,她不解,宝通师父为何反反复复总是说着这一句话。她又急急地补充道:“啊!师父啊……近来我总是感到身体特别不适……去医院诊治……又无毫无结果。每日心烦意躁……半夜常被汗水浸透……啊!师父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有时……我真是感到生之无趣啊……”

“阿弥陀佛!”宝通师父静静地听完吕艳萍的倾诉,用极为祥和的语气说:“施主啊!井底红尘生,山头波浪起。我看施主是心疾不轻,施主啊!你真是太辛苦了!”

吕艳萍大惊,几乎从櫈子上跌落下来。“啊呀!师父……你如何会知道我有心疾?”

宝通师父并不看着她,目光平视着前方,“施主啊,我问你,假若有人要你现在乘船渡河,渡过河之后,还要你扛着船继续行路,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吕艳萍几乎叫道,“为什么要扛船行路,船是船,我是我,我还要继续走我的路啊!”

“那施主有没有见过有人上岸之后会扛着船继续赶路呢?”

吕艳萍惊讶了,“扛着船继续赶路,不会有人这么蠢吧?船那么沉,没有人会扛得动的。”

宝通师父说:“可是当下,我分明看到施主扛了船在行路。施主背上的背囊,比一只船还要沉重,还要庞大啊!施主,你说,你还不辛苦吗?”

吕艳萍心中这才有所顿悟,她说:“师父……可是……那里面是我所有的过去,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我都是值得纪念的啊!”

宝通师父微微一笑,说:“过河时,船是有用的,但是,过了河,我们就要放下船赶路,否则,它就会变成我们的包袱。正如施主所说,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人生都是有用的,能使人生得到升华,但须臾不忘,就成了人生的包袱。放下它吧!孩子,生命不必如此沉重。”

“可是……师父……我如何才能放得下啊!只要一到夜晚,只要一进入梦乡,我那可怕的过去就会像恶魔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死死地咬住我……赶都赶不走它们啊!师父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怕……”

“孩子,别急!把那些可怕的事情说出来吧!说出来,你就会轻松些。”

吕艳萍睁大眼睛,迷惑地看着前方,突然,她像是被什么人猛击了一下,放声大哭了起来,“师父啊!我该死……我真该死……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那天……她很累……她不愿意去……可是……我死死地缠着她,她只好去了……就在路上……她再也没有回来。而我却活着……是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我啊……”

吕艳萍语无伦次地哭诉着。然而宝通师父却已明白了一切。他静静地听着,平心静气地说:“孩子,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再内疚了,这一切都不怪你,不怪你,这是一次意外,是一次车祸,是车祸夺去了你母亲的生命,而不是你,你是无辜的。”

吕艳萍擦了一把眼泪,定定地看着宝通师父,“师父!真的吗?我真的是无辜的吗?可是……为什么……我的父亲……还有姐姐,他们都在恨我,他们都认为是我害死了母亲,他们都不爱我了,还有我的丈夫……他也不爱我了……”

“孩子啊!你真是太辛苦了。你背负着这样大的一个背囊,行走在人生之路上,如何能不苦?如何能不累呢?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放下,交给我,好了,你轻轻松松地继续走你的路,继续你的人生吧!”

吕艳萍仿佛不相信地看着宝通师父,“师父,真的吗?我真的还能继续我的人生吗?”

宝通师父安详地看着她,亲切而坚定地说:“能!当然能!人生在世,烦恼无穷无尽,放下即自在,放下即心安。如果你能把你的痛苦、偏执、挂碍、烦恼、悲伤和迷妄都舍去,你就能得到轻松和快乐,你自然就会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一刹那,吕艳萍忽然顿悟了,她的灵魂仿佛在一瞬间为之洞开,心灿若莲。自从母亲去世的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像是被无情地钉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而如今,她的心解放了。她感激涕零,向着宝通师父深深地施了一礼,轻轻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