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大翠就胆战心惊地对赵老大说,“啊呀,老家伙,闯大祸了,咱家以后可得当心,以后再出门可要把门锁好啊!”
赵老大说,“这是咋话了,你这是被贼吓破胆了?”
原来,早上大翠到早市上去买菜,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偷一个中年妇女的钱,她提醒了一下那位中年妇女,她说,这位大姐,看好你的钱包。小伙子没得手,但他回过头来对着大翠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一眼大翠恐怕到死都不会忘了。那眼睛贼亮,亮得出奇。这事若这样也就罢了。可不一会,那小伙子又去偷另一个人的钱包,被人家抓住送到治安人员那,治安人员正准备把小伙子送往公安局,大翠上前为那小伙子求情,大翠说,算了吧,这孩子可能也是第一次,又没偷着,还是把他放了吧。可治安局的人员说,他可不是第一次偷,让他到公安局去交待。
那小伙子一直冷冷地看着大翠,就在他将被带走时,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不要假惺惺的了,等我出来看咋收拾你。
小伙子这句话像块硬硬的石头,咚地一下子把大翠的心砸到冰窖里去了。回到家里,半天她的心里还在后怕。她听人说,这种小偷被抓进去教育教育,过不了几天就会放出来,又会继续偷。这可咋办?
赵老大白了她一眼,“咋办?自找的!那城里人为啥见了小偷不敢吭声,就是怕小偷了。这不和猫怕老鼠一个道理。这城市里啊!啥事都得倒个个来想才对。”
说完,赵老大出门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他还没在沙发上坐稳,就又听大嘴翠一边捂住胸口,一边直叹气。他问:“这又是咋了,是谁又惹你了?”
“哎哟!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
原来,大翠又和楼上的那个小媳妇吵起来了。这是第几次和楼上的那个小媳妇干仗了,她也说不清了。前不久,赵强给大翠搬回来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起先,大翠还一个劲地责怪他,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人老几辈子了,不都是用手洗过来的。可用过几次后,她就再也离不开这台洗衣机了。方才,她刚把洗干净的衣服晾了出去,就被楼上滴下一滩脏水给泡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是咋得了,天上的太阳还明晃晃的,龙王爷怎么就会撒起尿来了。她抬起头来朝上一看,只见四楼的那个小媳妇,正在浇自家的几盆花草。
大嘴翠仰起头对着四楼就喊了起来:“喂!喂!四楼的,你没长眼睛啊?没看见下面晾着衣服呢?”她的嗓子亮,嗓门儿大。
听到喊声,从四楼探出一个描眉画眼的大胖脸来,大胖脸上的嘴唇涂得像个屁股眼,红嘟嘟圆溜溜的。那屁股眼拖着调子说:“哎呦!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没素质哪!你说谁不长眼睛啊?你说话得干净点。你家能晾衣服,我家就不能浇花了。”
大翠见楼上的这样不讲理,登登登几步就住楼上跑,到了四楼,举起拳头就砸那家的门。
门开了,一个胖胖的年轻媳妇从门后露出了脸,大翠一看,天哪!那张脸那个画的那个惨,简直就像京剧中的大花脸谱一样。年轻媳叫何彩屏,丈夫在一个工地上当小工头,她整天在家里不是打麻将就是描眉画眼。整个一个烂花瓶。
何彩屏的嘴里还嗑着瓜子,嘴巴边上还泛着白白的沫子。“嗳!我说,你这人怎么了?还找上门来了?怎么?想打架啊?那就来试试吧!”何彩屏把膀子一横。
大翠一看这架势,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你年纪轻轻的,咋就不讲个理呐?我这么大的年纪,犯得上跟你打架吗?”
何彩屏把画得像熊猫一样的眼睛一瞪:“嘿!我就说么,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自量力嘛!哼!”大翠年轻时也是个泼辣得谁也不敢惹的人物,可是,如今年纪大了,也就收敛了许多,再说,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了。
大翠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对何彩屏说:“年轻人,做啥事都要为别人想想呢!不要活人只活个自个,死了也没人抬。”
何彩屏斜睨着眼儿,摇晃着乱蓬蓬的脑袋,说道:“嘿嘿嘿!大道理还不少呢!告诉你吧,你这些话我早听腻了。”
大翠见和这样的人实在是无法讲理,只好转身下楼。她说:“你这个年轻人啊!怎么就不知道个好坏。”
何彩屏见大翠败下阵来,就像得胜的大将军一样,叉着腰,摇晃着脑袋说:“婶儿啊!不进来坐坐啊?”
大翠气得没理她,就回到自己家了。
赵老大听了,对大翠说:“那是个驴下的,你和她说人话,她能听懂吗?”
大翠气呼呼地说:“你说得真是没错,那真是个驴下的,没爹没娘,一点人话都不懂。”
赵老大说:“你跟那种驴讲理,那不是白费气力嘛?”
“那咋办?咱就这样活活地被她气死?”
赵老大想了想,突然说:“搬家!我思谋了许久了,搬家!”
大翠一听,忙问:“搬家?往哪搬?”
赵老大用手指着大翠说:“你呀!你呀!真是一阵聪明一阵糊涂。你不是早就想和儿子住一块了吗?咱们去,也给赵强当个帮手啊!”
大翠一拍脑袋:“嗳呀!也真是的。你看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强强那一院子的房子还专门雇了人每天打扫卫生呢,你说咱们俩去了,他不就少雇个人了。”大翠对赵老大说:“那咱们啥时候搬?”
赵老大看着她说:“看你,就像个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这事总得先跟强强商量商量。”
“嗨!这还商量个啥啊!你也早就不想在城里住了。自打搬到这屋子里,你就病个不停,现在又被这个小泼妇缠上了,我也不想在这里住了。我看,越早搬越好。”
话说完,大翠就风风火火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她一边收拾,一边嘴里不停地说:“咱这房子,你说是把它卖了还是出租。我看……还是出租好,玉兰家的房子出租着呐,一个月总有四五百块钱的收入,反正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再说了,咱们这房子连个证都没有。卖不上个好价钱。”
赵老大心里正烦,皱着眉头说:“到时再说吧!”
大翠爬在床上,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打包袱。她先是把赵老大的衣服收拾了一个包袱,捆紧了,扎实。又把一个花包袱抖擞开,赵老大一看,这个小包袱里尽是些小孩子的小衣服。新新的,五颜六色的,有一双小老虎鞋,还有一个小红布兜儿,小兜儿上绣着一个大眼睛,大脑袋的大胖娃娃,就像年画上画的一样漂亮。一件小孩子的小上衣,是红色的,上面绣着一朵水灵灵的粉红色的牡丹,小裤子是绿色的,上面绣了一些黄色的小星星,都做得十分精美,针脚很细,样式很巧。赵老大心里赞道,我这老婆还真是没说的,长得不算很俊,但干活真是百里挑一。
他对大翠说:“强强的孩子还没影儿呢?你倒是性急得很。就是将来结了婚生下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大翠叹了一口气:“唉!现在这年轻人,真是摸不透他们的心思,一开始猴急猴急的,现在倒好,不急了。今儿个推明个儿,这到底是咋回事哪?”
赵老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惯的,想干啥就干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大翠反驳了他一句:“是你惯的。”继而,她又满脸憧憬地说:“娇娇这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没错!能娶上这样的儿媳妇,我做梦都想乐。可是他们现在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戏,说好了春节结婚,没结,推到了今年五一,可是五一又说是结不成了,推到了十一。这到底要推到哪天去呀?老赵哪,他来了,你得说说他,赶快把事办了。我倒不是怕娇娇这姑娘跑了,倒是怕把人家孩子耽误了。”
赵老大心中也不知想着啥,眼睛看着窗外说:“跑了?哼!煮熟的鸭子她能往哪里跑。不过,他们的心思我们是琢磨不透了。有代沟啰!”
大翠听了不解地问:“啥?啥代……沟?”
赵老大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懂!”
大翠不高兴地也瞪了他一眼,身子一扭,把后背冲着赵老大。
她整理出了一个红盖头,这还是她结婚时的物件呢!大翠一直珍藏着。
盖头是红绸子的,这在当时还是高档商品呢!颜色很正,质量也很好,摸在手里厚厚实实的,不像现在的绸子轻飘飘的,像张纸一样。
蓦地,大翠的眼光触及了一个几乎已经没有光泽的铜匣子上。她的目光倏地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只见她放下手头别的什物,小心翼翼地拿过了这个铜匣子,又虔诚地像是敬神般地打开,但见里面放着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一个铜钗子。
几样东西看来都有些年头了,金耳环的光泽已有些暗淡,样式也很古老,可是却别有一种味儿,这也许就是时间的魅力吧?
这几样东西都是大翠的母亲留下来的,而大翠的母亲又是从大翠的外祖母手里接过来的。据说,大翠的母亲当年是一朵远近闻名的村花,名声传遍了方圆数十里地。小伙子们路上见了她,眼神都变直了,就连五六十岁的壮年男子见了她也会激动不已。拉犁的在地里忘了拉犁,锄地的忘了锄地。当时,东山里有个土匪,名叫郭栓子,这郭栓子原名叫郭永胜,是宁夏石嘴山市惠农县燕子墩乡米家沙窝人。20多岁时就上了贺兰山当土匪,成为名震中国西部的“贺兰王”。后来郭栓子投靠宁夏军阀马鸿逵,坐镇黄渠桥,成为国民党反动派的鹰犬。195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兵团开进银川市,和平解放了宁夏。这郭栓子迫于形势,宣布起义,成为新中国人民政权的贺兰山保安队长。但是半年以后,这个郭栓子旧习复发,又叛变上了贺兰山当了土匪。干起了欺男霸女的勾当。
那天,大翠的母亲和父亲新婚刚三天,父亲赶着一头小毛驴,毛驴上骑着身穿红棉袄的新媳妇。这时,突然从山上窜下一帮人来。原来是郭栓子带着几个土匪下山来了。郭栓子见到大翠的母亲这样漂亮的新媳妇自然不会放过,便要抢她上山。大翠的父亲也是一条汉子,并会些拳脚,就和郭栓子干了起来。在争斗中,郭栓子一枪瞄准了大翠的父亲就要开枪,在这关键时刻,大翠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郭栓子那致命的一枪,大翠的母亲顿时倒身在地,血染沙滩,郭栓子一伙一看,出了人命了,便扬长而去。
郭栓子的那一枪几乎要了大翠母亲的命。可是大翠母亲的身体素质很好,休息了几个月就彻底康复了。大翠的母亲后来生活得很幸福,生了三男三女,父亲常说,他的命是大翠的母亲给的,所以到老都对大翠的母亲恩爱有加。
大翠长得并不像母亲,而是随了长得不英俊的父亲。不过她的聪明能干却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家里的针线活几乎都是她给做的。大翠的母亲也就对大翠格外地偏心了一些,把家里传下来的东西悄悄地传给了她。
这些东西虽说式样都有些老旧,可是足成足色,让人放心。因为对大儿子赵军的媳妇有一万个不满意,所以大翠想把这些东西都传给赵强的媳妇。可是赵强却迟迟不结婚,这可成了大翠的一桩心事。
大翠边叹息着,边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地抚摸了一遍,又把铜匣子细心地盖好,又用一块红绸子包好,红绸子外面又包了一层红布,就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这个铜匣子包好了,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