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
砚台碎地,却未能将怔怔失神中的兵部右侍郎王君实惊醒,这厮站起身来右手撑在书桌上,一副神情萎靡的样子发着呆。
此时的王君实脑中思绪如陀螺般飞转,心中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时间在王君实的一呼一吸之间过去,郭业如青松挺拔巍峨屹立在王君实的跟前,笑而不语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王君实,心中一阵鄙夷,尼玛的,知道害怕了?看你丫还敢不敢跟老子伸手!
王八犊子,难道你不知‘莫伸手,伸手必被抓’的道理?
突然,
公务房外传来一声叫唤:“郭业,郭业,你在哪儿?”
郭业立马听出了这是长孙羽默的声音,随即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冲着王君实拱手禀明道:“侍郎大人,好像是长孙羽默的声音,估摸着是给我取来薄礼了,要不我现在就让他进来,面呈侍郎大人?”
“啊?”
王君实被郭业唤醒,又听郭业这般说,哪里还敢收?连连摇头拒绝道:“王某乃是你的上官,这又不过节又不过寿的,本官怎能收你之礼?此乃不良之风,予以杜绝才是!”
一通正义凛然的拒绝之后,王君实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冲郭业朗声说道:“郭业,你初来乍到兵部,兵司之中肯定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你去接手。去吧,你先回兵司,回头有时间本官与你畅谈一番。”
郭业见王君实被自己又是长孙无忌,又是皇帝赐宴给镇住了,忍住心头笑意,点点头恭顺回道:“好的,下官这就告退!今后还望大人多多照拂一二啊!”
听着这话,王君实脸颊上一阵儿火辣辣的刺疼,厌恶地挥挥手,催促道:“去吧去吧,以后再说!”
待得郭业离去之后,王君实已是满脸的怨毒愤恨之色,他不是三岁小孩,怎听不出郭业的话中之意,又怎看不出郭业此番是借势震慑自己?
这小子满嘴跑马车,又是长孙无忌家的三小子是兄弟,又是皇帝召他进宫设宴款特于他,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他郭业也是有来头的。
但是,尽管明明知道郭业是在借势震慑自己,但是他王君实还不得不吃他这一套。
先不说深居皇宫中的陛下,就是长孙无忌都不是他所能得罪的,如果自己明知郭业摆出了龙门阵,自己还公然索贿,那按照官场的规则,自己分明就是不给长孙无忌面子。
长孙无忌是什么人?
开国功勋,朝堂文官之首,长孙皇后之兄,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而且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王君实就算吃不准郭业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但这面子也必须给啊!
此时公务房的房门虚掩着,郭业与长孙羽默在外头的嬉笑打闹之声不时传进王君实的耳中,顿生一阵心烦意乱。
“妈的,走了一个长孙冲,又来一个长孙羽默,这长孙家的爪子也伸得太长了吧?当这兵部衙门是你们长孙家的后花园吗?混账!”
“郭业,好你个郭业,倒是本官小觑了你!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还之!”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王君实早已将郭业那份薄礼抛诸脑后,这已经上升到了个人荣辱事关面子大小的问题了。
……
……
在郭业眼中,王君实这个兵部右侍郎还真是啥有不是,除了官场资历比自己强点之外,还能有啥?
在他心中,兵部中真正能让他瞩目的,也无非就是兵部尚书李靖,兵部左侍郎李茂公二人。
这两位无论是如今的贞观朝,还是在后世的典籍之中,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大拿!
此时的他与长孙羽默结伴而行,浑然将王君实忘却,朝着专属兵司办理公务的独门大院走去。
路上,长孙羽默关心地问着郭业道:“我说你小子居然空手拜会王君实,就不怕这王八蛋故意刁难你,以后在兵部给你小鞋穿啊?”
郭业耸耸肩,无所畏惧地笑道:“想我给他送东西?呵呵,也要他长了副好牙口才行。至于他是否会给我使绊子,穿小鞋,我还真不在乎,兵部衙门还轮不到他王君实指手画脚。你当卫国公、英国公他俩是吃素的?”
“哟呵?说你胖你小子还真喘上了,嘿嘿,带种,我喜欢!”
郭业这番话说得特合长孙羽默的胃口,这厮狂笑几声之后把手揽住了郭业的肩膀,朝着兵司的院门走去。
刚到兵司院门,早有一名秀才模样的人在院门口早早候着,一见郭业与长孙羽默二人,立马迎面而来,笑道:
“敢问可是郭员外郎,长孙书令史两位大人当面?”
长孙羽默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他的官职,早已乐不可支的大笑道:“啧啧,长孙书令史,听听,真带劲啊!”
说着冲那秀才嚷嚷道:“本公子正是新来的兵司书令史,我旁边这位就是新任兵司员外郎郭大人,咋样,像那么回事儿不?”
呃……
长孙羽默这咋咋呼呼的问话,委实把那秀才惊了一把,长孙羽默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是小孩过家家玩泥巴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满脸堆笑地逢迎道:“像,像,两位大人都是青年才俊,一时瑜亮,怎会不像呢?下官奉兵司郎中薛大人之命,一早就在这儿候着两位大人了。”
郭业轻轻将长孙羽默拉扯了回来,盯了他一眼,示意让他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这哪里是为官之道?
继而郭业对着秀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在兵司所任何职?”
那秀才冲郭业作了一揖,道:“下官乃是兵司掌固官,姓季名布,与‘季布一诺重千金’的那位季布倒是同名,嘿嘿!”
掌固官?
郭业对兵司的编制做过一番了解,除了兵司郎中和他这个兵司员外郎之外,还有书令史,而书令史辖下又分为甲乙丙丁四房,分别处理着兵司的繁琐公务。四房每一房都有固定数目的刀笔小吏,少则十个,多则二十,而负责管理每房刀笔小吏的官员就是掌固官。
员外郎乃从六品,书令史乃七品,掌固官为正九品,至于那些四房中那些忙忙碌碌的刀笔小吏,基本上介乎于从九品与正九品之间。
兵部四司的各房掌固官虽说只有正九品,但是对于掌固官的要求却是颇高,前提条件除了身家清白之外,就是要求进士出身的读书人。
而这些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有背景有靠山有手腕有门道的,都会被吏部下放到各地州县,剩下的这些无背景无靠山无门道儿的,只能留在长安后补待命吏部的安排,或者被安排到六部衙门各司各房中担任掌固官。
所以郭业没有小看这个掌固官季布,因为人家至少还是个三榜进士,肚里有料的家伙。
比起他跟长孙羽默,某些方面肯定绰绰有余。
随即,郭业笑道:“原来是季掌固啊,让你早早等候,辛苦你了!”
季布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的错觉,连连摇头摆手说道:“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尽之事。大人,下官先带您和长孙书令史大人去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带您二位在兵司四房中转转,让大家伙都见见两位大人!”
郭业点点头,心中暗道,与兵司中人见上一面,这倒是首先要做的,毕竟这些人今后就是自己的属下了,少不得要和他们打成一片,方便他的驱使。
旁边的长孙羽默急道:“那还等什么?好歹四房书吏都归我调配,怎么着也要见上一见啊,走着,走着!”
季布应了一声,在前头带路带两人进了兵司的院门。
……
……
季布颇为耐心地带着两人熟悉了兵司大院的环境,还领着郭业与长孙羽默二人转了四房公务房,挨个熟悉了其他三房的掌固与将近七八十个刀笔小吏。
很快,整个兵司大院都知道了新任员外郎郭业与新任书令史长孙羽默的到来。
差不多熟悉了一阵后,长孙羽默在另外一名掌固的带领下,前往了自己的公务房得瑟而去。
季布一阵跟随在郭业的身边,恭敬道:“大人,差不多兵司大院就是这个样子,您还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尽管问下官,下官定当言无不尽。”
郭业拍了拍季布的肩膀,赞道:“季布,不错,没成想咱们兵司大院的人还挺多的哈!”
季布回道:“大人,兵司乃是兵部四司之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对了,大人,那间就是您的公务房,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季布指了指大院西面的一间大房,说话间就要朝那边抬步走去。
郭业轻轻将他拉扯住,摇头说道:“不急,按理说我应该先去拜会下咱们的兵司郎中薛大人。季布,你先领我去见薛大人一面吧,不然,这不合规矩!”
“啊?”
季布闻言不由脸上犯起难色,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大人,要不咱们先去您的房间吧,再等迟些时间,下官再带您去见薛大人!”
咦?
郭业看着季布的神情好似很为难,不由心中起疑,这兵司郎中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季布为何如此踌躇,说话吞吞吐吐呢?
当即,他径直问道:“季布,莫非薛大人现在不方便见本官?”
季布瞟了眼大院正东面的一间大方,咿咿呀呀脸上焦急,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越是这样,郭业越是好奇和纳闷,声音有些愠怒地问道:“季布,本官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