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匆忙,郭业领着关鸠鸠奔向了书房,破门而入。
咣当~
脚踢两扇门,应声而开。
好家伙!
一股呛人的羊膻味扑鼻而来,差点没将郭业熏晕过去。只见房中雾气腾腾,烟雾缭绕,就跟着了火一般无二。
奶奶的,郭业满脸黑线地看着房中,看着雾气氤氲之下的虞世南和陈康,居然真的在书房中涮着火锅。
火锅这吃法,最早文献可追溯到东汉三国时期,曹操之子曹丕代汉称帝时就有了。到了南北朝时期,人们使用火锅煮用来涮猪、牛、羊、鸡、鱼等各种肉食,到了隋炀帝时期,更是有富贵人家铸起铜鼎,来涮食吃。
所以在唐朝出现涮火锅并不新鲜。唐宋时期,在台湾和闽南一带,涮火锅更是一件了不得的喜庆之事。大年夜全家大小,围坐在放有火锅的圆桌上一起聚餐,叫做“围炉”。
因此也有围炉而坐的说法,寓意着几代同堂,阖家团员。
可在正儿八经的书房里头涮火锅,虞世南和陈康这一老一小两代才子,可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郭业的突兀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虞世南二人,双双闻声扭头一见郭业正一脸不悦之色地站在门口,立马停下了手中的碗筷。
一身灰袍,满脸烟熏火燎之色,嘴角吃得流油的虞世南率先站起来,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冲郭业哈哈笑道:“你小子真会踩着点儿回来哈,老夫与仲达刚刚将这羊肉下了锅,你小子就回来了。来来来,来到早不如来得巧,赶紧入座。”
陈康也是相继站起身,见着郭业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稍稍尴尬地冲郭业问了一声好后,才冲郭业身边的关鸠鸠邀请道:“关秀才,来,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坐下围炉而坐,一同享用着美食,如何?”
陈康乃是射阳书院的山长,在天下寒门芊芊学子中声望卓著,关鸠鸠自然对他也是早有耳闻。
如今能得陈康陈仲达邀请进食,始终不忘自己读书人身份的关鸠鸠自然也是脸有荣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突然,他瞅着郭业脸色不妙,只得强忍着腹中馋意和虚荣心,讪讪笑了笑,拱手拒绝道:“嗨,多谢陈山长的美意,俺家大人估摸着有事要与两位商谈。俺在书房外候着就成。”
说完,关老秀才很有眼力劲儿地退出了书房,主动将门带上。
郭业二话不说,走进房中连连打开窗户,好让书房透透气儿。
虞世南与陈康二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虞世南人老滑,鬼老精,多精明的眼力劲儿啊。
当即,冲郭业问道:“郭小子,看你心情不佳啊?”
郭业撇撇嘴,哼道:“虞老大人,换成我在你书房里生炉子,涮火锅,您老人家心情能美吗?”
“哈哈,别人的书房是拿来学而时习之所用,你小子的书房不就是个摆设吗?至于这么较真儿吗?”
虞世南大笑两声,挤兑道:“好了,我辈读书人就是要在读书做学问之地涮火锅,才是最应景儿的嘛。你小子也是不学无术,这么好的一间书房给你,真是白瞎了。”
“我呸,说谁不学无术呢?敢情儿这不是您自个儿的书房,是吧?”
郭业又被虞世南挤兑嘲笑一次,心情越发地不爽了。
虞世南倒是不以为意,招招手道:“好了,别傻站着了,围炉而坐一块儿吃点东西吧。我跟你说,今天这羊肉绝对新鲜,你闻闻这羊膻味儿,啧啧,那叫一个骚啊……”
“是啊是啊,”旁边的陈康毕竟跟郭业还没熟络到虞世南的那种程度,只得笑着邀请道,“郭大人,今天看你你这书房,经史子集样样俱全,更有许多孤本典籍令陈某大开眼界啊。难怪,难怪郭业醉酒诗百篇,长眼了。还是先请就坐,趁热趁着新鲜,吃点东西吧。”
郭业听得陈康这话,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而后狠狠瞪了眼为老不尊的虞世南,才悻悻坐了下来,抄起碗筷。
虞世南重新捡起碗筷,对陈康哇哇叫道:“仲达,来,你后头还有点羊蹄膀,还有点羊筋,都一股脑下铜锅里去。这样才够味儿,才够劲嘛。”
“唉,好嘞,老大人稍待。”
一时间,整个书房中响起了稀里呼噜的嚼劲声儿和吧唧嘴声儿,很快,三人吃得热汗淋漓,不时脱下衣裳,甩开膀子吃着吃着,徐徐渐入了佳境。
……
……
“嗝儿……”
一直吃到锅底见浅,虞世南率先打了个饱嗝儿,放下手中的碗筷,摇头叹道:“唉,老了老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你看看,连吃都比不过你们年轻人,老夫嚼上一块羊肉,你俩都吃下了三五块儿。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抢不过你们两头牛犊子啊。”
“嗨,虞老大人,怎么说话呢?”郭业想吃得饱饱,放下手中碗筷,还嘴道,“什么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啊?你老人家这是要当谁老子啊?你这是要占谁的便宜啊?”
说完,用眼睛看了看陈康,陈康立马会意过来,与郭业站成了统一战线,笑着挤兑虞世南道:“是啊,虞老大人,您老人家也没少吃啊。您没看您那跟前的骨头渣子都堆成山了,我们跟您抢?那叫虎口夺食,对不?”
“哈哈哈……”
虞世南被两个年轻人这么犟嘴,也不恼怒,反而畅笑了起来,随后抹了抹嘴边的油渍,说道:“好了,汤足肉饱,咱们跟开始谈正事儿了。不然将正事儿给忘在脑后,老夫这几天在郭府可算白等你小子了。”
一听虞世南说要谈正事,旁边的陈康立马掩起笑容,安静了下来。
郭业也提起了精神头儿,心中暗道,虞世南果真是有备而来,一直在我府中等着我啊。
看来,皇上一直没有后文的答案,就在这老头的肚子里。
随即,他张嘴说道:“虞老大人,我之前进城的时候,听到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太上皇亲下罪己诏一事。看来,您看完我的信后,去找太上皇他老人家了,而且斩获颇丰啊。”
“不错,若不是被你信中说得所打动,老夫岂会摊这趟子浑水?”虞世南点头应道,“我与太上皇他老人家聊了整整一宿,呵呵,所幸,他老人家肯听见去,也避免了一场宫廷动荡与朝堂的浩劫。”
郭业又急急问道:“那为何罪己诏下了之后,皇上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虞世南眯着眼睛反问道:“你是指关于扶植清流与士林中的寒门子弟自成一系,制衡长孙无忌等天策府功勋,消减从地方到朝堂的关陇世族影响力这件事吗?”
郭业嗯了一声儿,连连点头称是。同时,他不忘瞟了眼天下寒门学子的领袖人物——陈康陈仲达。
陈康轻轻说道:“实不相瞒,郭大人。昨日,皇上派人传旨到射阳书院,召见学生进宫了。”
“啥?”
郭业诧异了一下,问道:“皇上居然主动召见你了?那说明这事儿有戏啊。那怎么会迟迟没有下文呢?”
“咳咳咳……”
虞世南清咳几声,低声说道:“其实吧,皇上同意太上皇下罪己诏的头一夜,也召见老夫了。你说的这件事的确有戏,而且皇上也表现得颇有兴趣。”
“皇上也召见你了?”
郭业的注意力立马又转移到了虞世南的身上,更是不解地问道:“既然皇上都有兴趣了,那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出来呢?莫非是在等什么?还是说担心长孙无忌等人那边的反弹?”
“你别急嘛!”
虞世南挥挥手,示意郭业安静,然后说道:“皇上最近借着太上皇身体抱恙而罢朝几日,就是因为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皇上召见老夫时,不仅表现出了兴趣,也说了他的大体章程,我想这事儿有戏。但是关键还在你小子的身上。”
“我?”
郭业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珠子问道:“又跟我有关?我靠,我可是出谋献策的大功臣啊,莫非皇上也想学长孙无忌那帮孙子,来个壮士断腕,直接给我再来一次卸磨杀驴吧?”
虞世南摇摇头,啐道:“你小子胡乱想什么呢?别急,我先跟你说说皇上的大体章程。”
“好,”郭业挪了挪屁股,正襟危坐后,伸手请道,“虞老大人,你先说说看,我倒是要听听皇上为何迟迟没有不肯给出动静和下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