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杀火车
7741100000014

第14章 红色笔记本(一)

不要在暴风雨来临后抱怨,这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失败者。

——晴晴语录五

外面又在下雨,玻璃被砸得噼里啪啦地响,像被一碗空心的铁珠子洒在硬邦邦的路面上,一声一声地交错着,吵得人心烦。这样的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啊?这样美丽的季节,本该是要到海滩捡拾贝壳的,或者和卓拙一起去公园踏青、采几朵野花,插在头上,最好再招来几只蝴蝶,那该多么有趣啊!

这样的夜晚,空气该多么清新,你能想象自己坐在橡树上,仰望着星空,那些美丽的小精灵在你的头顶上闪闪烁烁,好像对着你眨眼睛,又似乎在和你进行心灵的交流。月亮只有一点儿,一不小心就看不到了,隐隐约约的冷光披在你的身上,多么清爽,你仿佛在牛乳中洗浴,惬意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可是,这疯狂的雨正试图不择手段地穿过玻璃,跳进房间里来,而我甚至感觉到那淅淅沥沥的水打湿了我的全身。那些树木、花草又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不过,庆幸的是这些树木花草都很坚韧,第二天又会生机勃勃,不然我真的要咒骂上天啦!有点儿可惜的是我没法打开窗户,让自由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我真想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静谧的夜晚,没有人来打扰。

我又坐在桌前,室友们睡下了,我还不打算睡觉,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或许,坐在这里写一些东西会更让人安静。享受雨天带来的感觉,不也很美好吗?

钟警官又打钱过来了,他问我这两天过得怎么样,钱还够吗?

“钟叔叔,已经够多啦!不要再打那么多的钱,好吗?”我甚至想哭出来,我想乞求他不要再打钱来,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他的声音后退缩了呢?因为他的职业吗?

“真的吗?”钟叔叔有些怀疑,他每次打钱过来,我都会可怜巴巴地请求:够多啦!我真的承受不起这样大的恩惠。

“真的。钟叔叔,贾阿姨她身体好吗?工作顺利吗?您呢?”

“嗯,都很好,一切顺利。明天是星期六,你贾阿姨想让你到家里来,她想你了,想见见你。”钟叔叔有些吞吞吐吐,我想,并不只有贾歌阿姨想要见见我吧。

“明天吗?可是我想要……”

“其实我也想见你。从开学到现在,你还没有来过,我几次请你,你都说忙。我知道读书很重要,可是——”钟叔叔没等我说完便抢在我的前面,他怕我又说要去图书馆读书。他能说出这些话,我想已经很难为情了,毕竟他是战场上杀敌的将军,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他又怎么启齿呢?

“明天我会去的。”我赶快制止了钟叔叔的话。

“那好,我们中午等你过来。”

放下电话,我却更加沉重了。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很长时间里我都持续地梦到钟叔叔,他穿着制服,带着威严的警察帽,面部严肃,让人不寒而栗。他对我说你对得起我们吗?对不起,我的泪水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对不起,我极力地忏悔着,我没有好好读书,没有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可我真的努力了。对不起,我也想拿出成绩证明给你们看,但是我读不下去,我没法儿专心。对不起,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用功读书,不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我的心在哀号,我真的怕明天这个时候,钟叔叔和贾阿姨会这么审问我,我该怎么回答?我想把心拿出来,掰开给他们看,我没有浪费时间,我一直在用功,可为什么我没有丝毫的成就感?我越来越厌恶读书,要是我说出这些话,他们该多么伤心啊!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赶快跑到厕所里。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软弱,我不能辜负那些期待的眼神,奶奶和弟弟正看着我呢,我过世的母亲正在天上望着我呢,我绝不能让他们感觉到我如此没用,像一块扶不到墙上的烂泥巴,无可救药。我一定要努力地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亲人是一个有用的人。

可是,想到这些,我的泪水更加汹涌了,我没法止住这些丝毫无用的泪水。我擦去它们,它们又会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廖晴晴,你就这么软弱吗?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想控制,可是它不听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要把自己掐死,让自己在水里闷死?不!我不能,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还有这么多的恩情要还……

泪水终于停了下来,我擦干眼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这还是以前的廖晴晴吗?一个毫无用处的爱哭鬼,有谁会喜欢呢?我捧起喷涌的水,打在脸上,一阵冰凉也扑在心中。

就是这个感觉,嗯,晴晴,就这样,走出去,不要回头,不要害怕,不要去管那些异样的目光。你现在是强大的,没有人会伤害你。你现在正走在充满阳光和花朵的林荫道上,那些鸟儿正在为你献歌,叶儿为你捧出绿荫。你是最棒的。

我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地走出厕所。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给风雨打电话,但前天刚刚和他联系过,我怕他会厌恶我。现在的我,只剩下他肯倾听我的心声,我还想下次和他说另一些事情呢。

真希望明天能够下雨,暴风雨像沙尘暴那般不顾一切地咆哮和疯狂,那样,我就可以有理由不用去钟叔叔家中了。我不想看到他们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默默不语,更不想他们因为我而难过悲伤。

今天的月光是那样的皎洁!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形成暗淡的影子。虫子的叫声又从外面传进来,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从床上翻下来。我走到窗户边,外面的世界便拥抱着我,并朝着我欢呼。

今晚的月亮真圆!月亮周围,没有黯然的云层,也没有任何建筑物挡住她的身影,她的洁白的光芒洒向万物,树上、地面上、花朵上、阳台上,我的身体沐浴着清凉的月光,这真让我平静。在这样安逸的时刻,我怎么能够被这样那样的烦心事打扰呢?

月光让我平静下来,我又在阳台上站了许久,才走进房间重新躺下。

第二天,我在喜鹊的鸣叫声中醒来了。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外面绿色的树木,它们的树叶遮蔽了对面红色的建筑物,我感到欣喜。阳光洒在树叶上,使那些颤动的叶儿更加明媚多彩。

新的一天开始了,想想吧,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呢?今天天气这么好,穿一身白裙子吧!嗯,就这样,我从衣柜里拿出那唯一的裙摆,心中充满欢乐。

这时候喻可啉刚刚醒来,她看见我在那里比划着,问:“要去约会吗?”

“不!有点儿事情。”

“看你那么高兴,不会是得到了什么兼职吧!”

“没。反正我要走啦,你帮我看看,这裙子适合我吗?”我高兴地说,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儿。

“真土!”白静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她扫了我一眼,再也没有看我。

“什么呀!很美呢!”卓拙走下床,仔细地打量着我手里的衣服,“这是什么时候买的?素雅而清新,很适合你呢。”卓拙从我手边接过裙子,在她的身上比划着,又对着我比划。

“这个时代真是颠倒了,审美观也能错乱。”白静静说。

“住口!”喻可啉生气了,她愤愤地盯着白静静,眼神里冒火,“这是人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评头论足,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庸俗不堪!”

“你说谁庸俗不堪?看看你那一丛金丝猴的头发吧,就知道人和畜生的差别到底在哪里!”白静静从床上跳起来,不甘示弱地说。

“白静静你说清楚!谁是畜生?”恰好两个人的床铺是在一条线上,共用一个短梯。

“我说你呢,怎么啦?难道你不是吗?金丝猴!”

“你这个没有教养的红发鬼,我要撕烂你的嘴!”喻可啉从自己的床上跳过去,两个人瞬间打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打啦!”卓拙还在下面大叫,我早已跑上去,挡在她们俩中间。费了好大力气,她们两个才住手。

我和卓拙一直待在房间里,直到她们两个中的白静静气呼呼地离开才作罢。

“你的脸流血了。”卓拙一边替我擦棉球一边心疼地说。

“没事儿。”我说。但是我的心中终究有点儿伤心,今天我要去见钟叔叔一家,要是被她们看见我受伤的脸,肯定又会担心我,是不是被别人欺负?要是我说没有,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撒谎,可我要说实话,他们又会说这太可恶了,万一他们因为这件事情来到学校找白静静和喻可啉的麻烦,那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我的脸又隐隐作痛。

“多管闲事!”喻可啉说。

“你能不能不这样啊!晴晴是因为你们俩才受伤的,有没有良心啊!”卓拙生气地说。

“切!谁需要她的帮助。”喻可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也缓和了。

从寝室里出来,我走在林荫道上。两边的树木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自然的体香,枝叶密密麻麻地向上生长,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绿荫的拱桥。阳光透过疏密不同的缝隙钻过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林荫。

我没有时间注意它们的美丽,于是向他们招手:下次再见吧。之后我搭上巴士,巴士朝着钟叔叔的家驶去,前面是一片苍翠欲滴的龙柏。

在敲门之前,我的心中又开始不安,一想到要面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紧张,这紧张不会因为我的刻意控制而消失。我试着长长地呼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来到门前,必须要面对他们了。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我都要整理好我的表情。他们看到的廖晴晴,应该是一个充满阳光、美丽大方的女孩儿,就像他们的女儿。哪一个父母不希望看到自己女儿的笑脸呢?

“晴晴姐!你来啦!”潇潇兴奋地说。她又长高了,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初中生,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和我一般高的青春靓丽的少女。

“你来啦!”贾阿姨和钟叔叔前来迎接我。

“嗯。”我低着头,涨红脸,不敢动弹,哪怕一个动作,都会让我尴尬无比。来这里,真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快进来啊!”贾阿姨微笑着说。

我小心翼翼地挪进去,生怕触动了什么飘荡的幽灵。我听得到空气的颤动,我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在心中祈祷:快结束这一切吧!

“你的脸怎么啦?”贾阿姨看见我的脸上有一道伤痕,像是被指甲划破的,她的温暖有力的手抚摸着那里,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幸好,我的祈祷产生了效果。这泪水终究被我憋回去了,不然的话,我连自杀的心都有啦。

“没什么,就是被树枝从脸上掠了过去。然后就——”我颤颤巍巍地说,声音微弱的像投在海面上的一粒沙子,激不起层层的涟漪来。

“这么不小心!下次要注意哟!”贾阿姨温柔地说。

“嗯。”我点点头。

“听爸爸说你要来,妈妈整个晚上都能没好好睡觉。一大早,太阳还没有起床,她便把我叫醒,让我帮着她做事情。她说晴晴姐你要来,我说也不用这么早就准备吧!妈妈却说有空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去擦擦窗户,顺便把被子叠一下!爸爸也请了假,就等着你来。”潇潇笑着说。

我抬头看着贾阿姨,她慈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我的目光转向钟叔叔,他也微笑地看着我。这一家人,为了我的到来,居然付出了这么多!而我……

我的泪水还是没能控制住,流了下来。我站起来,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说:“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贾阿姨走过来,把我拥抱在怀中,她附在我的耳朵上轻声地说:“你就是我的女儿。”

我闭上眼睛,也紧紧地拥抱着她,两行泪水沾湿了贾阿姨的织巾……

我在钟叔叔家一直待到下午,他们要留我住下,我委婉地拒绝了。临走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但在这里,我已经添了够多的麻烦,哪怕再多添一点儿,都会让我深感不安。

“下个星期一定再来!”贾阿姨说。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下楼。我知道,我的背后有整个家庭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看,随着我的步伐一动一动,他们在眼睛中交织出爱与依恋的瀑布,喷涌在我的心头。再不走,我再也走不了。

贾阿姨一家的事情就先记到这里吧!再说一下其他的事情。

卓拙最近也开始刻意地打扮自己,她可能谈恋爱了哟,不过她没有告诉我,行事也神神秘秘,完全不让我和她在一起。而可啉呢?也还好,只是常和静静闹矛盾。不过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我甚至产生幻觉,它将要打碎玻璃,哗啦啦地冲进来,洪水咆哮而来,要淹没整间房子。我忧心忡忡地看着窗户,生怕外面的雨真的会打破玻璃。

“还不睡吗?这都几点啦?”卓拙探出头来。

“嗯,马上就睡。亲爱的,晚安!”

“晚安。”她又躺下了。

灯光又渐渐灰暗,周围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投射在墙角的光芒也被黑夜吞噬了。笔记本上的字,隐约还能看见。

一海,你现在还在学习吗?你已经是一名高中生,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而且艰险。不过别担心,姐姐会一直陪伴着你,默默地为你祈祷。奶奶,您现在大概睡下了吧!您要多多注意身体,您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月,不要再那么拼命。家里的事情,不光有你,还有我在,现在我已经是成人,也在努力地做兼职,挣钱,不会让您老太劳累的。您也不要每天都对着菩萨祈祷时只祝福我和一海,那样我的心会深深不安的。我也会在心里向佛祖请愿,让他保佑您健康长寿,享受到真正的幸福生活。

风雨,你现在在干什么呢?还在喝酒吗?每次打电话,你总是醉醺醺的,真难以想象你的生活该是怎样的糟糕啊!那天给你打电话,你的声音明显不对,我问你是否生病了,你也不说,我听见你的喉咙又在演奏变奏曲,是在喝酒吗?你不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吗?不管怎么说,我会偷偷地为你祈祷的,在你还没有发现之前,让佛祖保佑你幸福地生活工作。很希望能再次见到你,真不知道那时候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很期待呢!

晚安吧!我的祖国,我的大学,我的热烈的心。

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