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灭秦系列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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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错的代价 (4)

第十一章 错的代价 (4)

只有易容,才是纪空手能够逃脱的惟一机会。纪空手知道这一点,关键的问题是,他借用谁的形象才能顺利混出虞府?

能够在这个非常时期自由出入的人,除了虞姬与袖儿之外,只有虞山夫妇。以纪空手的手段,若是装成虞山,可以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可是纪空手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去想。他始终认为,他亏欠虞姬已经太多,不能再为自己而连累到虞姬家人。

于是他想到了虞左,因为除了虞山夫妇之外,能够出入内院的男人只有虞左,而且虞左的外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易容起来并不费力,如果用他来作替身,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心中拿定主意,便与虞姬主仆商谈起行动的细节。经过一夜长谈,几经斟酌,终于确定了整个行动的方案。

他首先将自己扮成了虞左,然后由袖儿出面,将虞左召入内院。虞左心知此事凶险,但碍于虞姬之命,只得遵从。这样一来,他与纪空手互换了身分。

纪空手装成虞左之后,一面放出自己失踪的消息,一面大张旗鼓地召人四下搜索,无非是想混淆视听,让敌人确实以为自己已经逃逸。这样一来,使敌人有先入为主的思想,从而产生麻痹,在防范上有所疏漏。

乐白果然中计,他绝对没有想到眼前的虞左就是纪空手,心急如焚之下,经不得纪空手一阵慢条斯理的软磨硬泡,居然同意了纪空手率人出府的要求。

纪空手人一出府,自己的计划便算实施了一半,但要怎样在短时间内逃出霸上,依然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霸上城此刻气氛紧张,街道之上到处可见问天楼的战士与刘邦的军士策骑来回巡逡。纪空手找个借口,摆脱了虞府家丁,转入了东门口的一条街道。

这条大街非常宽敞,聚集了不少老字号的店铺,既有粮行、油坊,亦有酒楼、茶馆,人气极旺,很是热闹。纪空手观望片刻,突然拐进了一家专卖生油的作坊里。

作坊里有几个伙计正在忙着榨油出货,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纪空手的出现。纪空手也不理会,径自来到了后院的一栋楼前,刚要敲门,却听得门“吱吖……”一声开了,吹笛翁便要跪拜相见。

“时间无多,吹笛先生不必拘礼。那日别后,小公主与你们一切可好?”纪空手赶紧扶住吹笛翁道,他对吹笛翁的出现并不感到吃惊,因为这正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承蒙公子惦记,我们一切都好,只是小公主前些日子未得公子消息,茶饭不思,心中着急,直到接到了徐三谷传出的消息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吹笛翁微微一笑道。

纪空手心中一暖,缓缓而道:“我想她也想得好苦。”他此刻听到红颜对自己的这番痴情,令他又想到了虞姬,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是这种两难取舍的心境。

“幸好这种相思就要结束了,再过一会儿,公子就可与小公主面对面地谈心了。”吹笛翁轻笑一声,带着纪空手来到了楼层高处。

纪空手微感诧异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出城。我这套金蝉脱壳之计,只能蒙人一时,时间一长,刘邦自然有所察觉,到时想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公子不必担心,五音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就等你的人一到,我们就可出城。”吹笛翁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

纪空手不由大喜道:“五音先生不是已经入川了吗?他老人家怎地也到了城外?”

吹笛翁道:“他听说你失踪的消息之后,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后来听到你为了掩护众人撤退,而一人留下断后的义举,大赞你有情有义之外,还说了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空手听他说话支吾,微笑道:“你我又不是外人,有何顾忌?”

吹笛翁尴尬一笑,道:“先生道你是一条真汉子,真英雄,却不是争霸天下的人物,因为争霸天下者,绝不应有七情六欲。此话虽说有些刺耳,却是先生的一片苦口良言,它的确是道出了这权谋相争的真谛。”

纪空手心中一震,蓦然又想到了张良评点自己的原话,黯然想道:“无论是五音先生,还是张良,这二人都是拥有大智慧的智者,远见卓识,目力惊人,看人之准,只怕少有人及,他们既然不约而同地认定我绝非是争霸天下的材料,难道说我真的就与这天下无缘吗?”

他意志坚强,一生自信,纵然面临再大的困难,也敢于面对,永不气馁。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怀疑起自己来,在心里面悄然问着自己:“难道说一个人只有做到六亲不认,无情无欲,才能成为天下之主吗?”

他隐隐觉得,这也许有点道理,因为历代王者,哪个不是自称自己为“孤家寡人”呢?只有将自己绝情于天下,才能使自己成为与众不同的天之骄子,这也许就是真正的王者之情。

他继而想到,以五音先生的文韬武略,权势财富,足可一争天下,称霸江湖,何以他会在自己鼎盛之时,决然退于巴蜀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甘心平淡,安于归隐?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人们传说的是为了情而勘破世理吗?会不会是他早就看到了自己人性中的弱点,看出了自己不是绝情之人,所以才不作这逐鹿中原的非分之想?

“也许五音先生所说是对的。”纪空手喃喃而道,边走边想,放眼看到一块大的平台出现在脚下,这平台之上,出现了一个令纪空手感到非常新奇的东西。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用新竹篾片编织而成的大竹篮,在篮的中央置一火盆,盆里放有数十斤重的黑油备用。在竹篮的四周,各系一条儿臂粗的缆绳,与一个用真牛皮缝制的巨大口袋相连。纪空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物事,更不晓得它的用途何在,只是心头纳闷,不明白吹笛翁在这个非常时刻带自己来此的原因。

“先生在弄什么玄虚?这倒让我有些糊涂了。”纪空手看到吹笛翁冲着自己微笑,搔了搔头,任他机智过人,思虑周密,也想不出个中玄机。

“我们若要出城,一切就全靠它了。”吹笛翁从怀中取出一块火石,神秘一笑道。

“靠它?”纪空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抬眼盯视吹笛翁,却发现吹笛翁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公子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它,这可是先生花费了十年心血才琢磨出来的东西,经过了千百次的失败之后,终于研究出来的飞行器。”吹笛翁得意地一笑,显然是为五音先生拥有这般超人的智慧而感到骄傲。

“飞行器?”纪空手更是莫名其妙了:“你是说就凭这些东西可以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我不是在听你说梦话吧?”

吹笛翁并不介意,事实上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装置飞上天空的时候,也有恍如一梦的感觉。所以他没有多言,而是打燃了手中的火石。

“嗤……”火星溅到黑油上,顿时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纪空手一不注意,呛得连咳数声。

“这……这是……通知……他……他们前来……接应的……信号吗?”纪空手依然如坠迷雾之中。

吹笛翁笑了笑道:“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只要公子耐下性子等上半盏茶功夫,自然就可以明白我的用意了。”

纪空手脸上露出一丝担心之色道:“此刻刘邦只怕已经率领人马对全城展开了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一旦被他们发现这里有异样的情况,只怕我们还没有逃离此地,就已经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吹笛翁不慌不忙地道:“公子进来之前,可曾有人向你问起过身分?”

“没有,我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纪空手也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我可以肯定,只有公子,才能享受如此待遇,换作他人,绝对是寸步难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在店铺里只怕早已洒满了香油,不仅地滑难行,而且随时可以点火烧油,阻住任何人的进入。”吹笛翁说出了之所以要在这个油坊与纪空手见面的原因。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火虽然能阻住敌人进入,但也能阻止我们出去。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活活烧死?”

“如果公子真让这把大火烧死,小公主要我赔命,我就算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吹笛翁诙谐地道:“我只想这把火能阻住敌人,为我们赢得一点时间。”

纪空手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咦……”了一声,满脸惊奇。

原来那竹篮里的火盆燃烧片刻之后,滚滚黑烟顺着口袋的袋口灌入进去,使得原本干瘪的真皮口袋渐渐鼓涨起来,形成了一个大的球体,把这个平台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纪空手与吹笛翁站在它的身边,就像是蚂蚁与鸡蛋之别,大小相差之大,令人咋舌。

“我明白了。”纪空手惊喜地叫道:“利用黑油的热力与浓烟灌入这真皮口袋,使口袋产生向上的浮力,然后升空,我们就可以像大鸟一样从天空飞离霸上了。”

“公子果然聪明,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窥出道理所在。只是这口袋虽然鼓涨起来,但要让它产生向上的浮力,还需一定的时间。”吹笛翁显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马蹄声与吆喝声,知道敌人已至,不由脸显忧色。

纪空手道:“先生所带的人手只有三五人,要想阻住敌人大队人马并不容易,只怕在时间上来不及了。”

吹笛翁道:“这几个人的任务就是负责放火烧油,然后撤退。刘邦之意在于公子,他们要想脱身并不太难。”顿了一顿,又接道:“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阻挡一阵。”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吹笛翁的眼中闪烁出一股复杂之情,纪空手看在眼中,不由大是感动道:“不,你我共同进退,我岂能为了自己个人的安危而置先生于险地?”

吹笛翁淡淡一笑道:“公子是一个至情至诚之人,能为公子做一点事情,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日这个机会来了,我又岂能错过?再说了,就算我力拼众敌,也绝对不是毫无生机,至少还可以见机而退。”

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有人高喊:“楼上有人。”接着又听到一阵:“哎哟,哎哟……”的惨呼之声,显然是敌人踩到油上而滑倒。吹笛翁沉声喝道:“放火!”

“呼……”此声一出,便见小楼四周顿时燃起一片烈焰,火势之大,窜出三尺火苗,就连这小楼高层也感到了一股迫人的热力。楼下一片混乱,传出刀戈之声与弦响之音,更有人大呼小叫起来。

与此同时,那巨型口袋的气体已经充至极限,开始摇晃着离地而起,吹笛翁大喜道:“公子快跳上去,时不待我,勿要犹豫!”

“可是……”纪空手哪里做得出这等只顾自己的行径?一时间脚下竟然不动。

吹笛翁急了,一把抱住纪空手,将他放入竹篮上道:“这飞球是以漠北熊皮多层缝制,更经特别加工,可承受百步外弓箭而不受损,但却使其重量增加,只能载上一人。若是两人都走,重量太大,只怕都无法离开,公子不要再矫情了。”

纪空手心中一凛,知道若再耽搁下去,也许连一个人也离不开这凶险之地,当下哽咽道:“那……那……请……先生……多加保重。”

吹笛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认识不少的江湖术士,他们都说我不是一个短命的人,公子大可放心。”说完“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接道:“还请公子向五音先生带上一句话,就说我吹笛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辱没我‘知音亭’这三个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可是他全然不惧,整个人如一株挺拔的苍松,眼芒射出,目视着这气球一点一点地离地而起,渐渐升向天空。

一尺、三尺、七尺……

纪空手望着人在脚下的吹笛翁,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了有一种东西缓缓地在心间蠕动,让他的血脉贲张,让他的热泪横流。

他明白,这种东西叫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