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静观其变 (2)
“你不必谢我,要谢,应该谢你自己才对。武道的本身,就是超越禁锢,超越自我。你能如此,我很开心,毕竟这对先生的在天之灵是一种慰藉。”龙赓的目光中闪现出真诚,毫不嫉妒。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态的确有些失衡,然而多年的隐居生活养成了他顺其自然的性格。他始终认为,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他相信,从这一刻起,纪空手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武道境界。能如此快达到这个境界,放眼天下,真正能够进入的只有两人,那就是纪空手与韩信!这完全是由他们体内的补天石异力所决定的,所以,龙赓并没有太多的失落感。
这只因为补天石异力来自于天地之精华,纯属先天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龙赓没有奇遇,却凭着自己的努力达到了今天的成就,他已尽心尽力,所以无憾。
就在这时,龙赓低声道:“有人来了。”
“不错,陈平与陈左回来了,不仅带回了消息,还带来了美酒。”纪空手微微一笑道。
他说得十分悠然,似是不经意间道出,却让龙赓吃了一惊。
龙赓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凭他的功力,对十数丈外的任何动静都了若指掌,虽然他听出了来人的脚步,却无法认定来人的身分,可是纪空手却一口道出。
这并非表示纪空手的功力远胜龙赓,不过这份细心,这份严密的推断,依然让龙赓刮目相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了夹在一股花香之中的酒味,虽然此时已是隆冬季节,但在夜郎国,依然是繁花似锦,绿意盎然,所以清风吹过,总有花香留住。
他不由看了纪空手一眼,然后回过头来,便见陈平与陈左一前一后上到塔顶。在陈左的手中多了一个托盘,盘中有壶美酒,数碟小菜。在这夜色之下,就如一道风景,令人眼前一亮。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此夜色之下,惟有美酒款待。”陈平以诧异的眼神看了纪、龙二人一眼,然后悠然道。
陈左已经在塔顶上置放了一张铁几,几张铁凳,待他们三人坐下后,他便肃手立于十丈开外,完全没有了在万金阁中的那种作派。
陈平已还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一袭长衫,几分清雅,无形中透出一股大家气度,随手执壶斟酒,道:“酒是上好的葡萄美酒,产自西域,乃是三百年佳酿,放眼天下,惟有两坛,一坛由西域酿酒世家阿提家族窖藏,还有一坛,荣幸得很,正是由在下珍藏。今日纪公子难得光临,是以才献酒一壶,以表在下对纪公子的敬意。”
他随意一说,却让纪空手与龙赓都吃了一惊,不由看向手中的酒杯,只见里面的酒液稠如****,呈琥珀之色,放在鼻下,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沁入脾胃,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前人曾言:葡萄美酒夜光杯。既然有上好的美酒,就应该有绝佳的酒器相配,正所谓好马配金鞍,佳人配英雄,丝毫马虎不得。你却以这种酒杯待客,岂不大煞风景?”龙赓看着手中黝黑无光的杯盏,皱了皱眉道。
“龙兄有所不知,其实要喝葡萄美酒,并非一定用到夜光杯不可。夜光杯虽然珍贵,在我的窖藏中却也有一套,我之所以不用,是因为喝这三百年的佳酿,有一套专门配置的酒器。取火焰山中的泥石炼制,历三年工时,制出的黑泥瓷杯才是饮这种酒的最佳器皿,而此刻两位手中拿着的,便是此杯。”陈平微微一笑,示意纪、龙二人举杯端视,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不过是以讹传讹,它惟一的优点就是色泽奇美,若真正用它来盛酒,反而容易挥发酒性,改变酒质。而用黑泥瓷杯,不仅可以让酒质纯冽,而且有适度的微温来酝酿酒香,产生无穷回味。二位若是不信,不妨品上一口便知端倪。”
“怪不得你会用这样一套其貌不扬的酒器,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龙赓轻尝一口,顿觉回味无穷,便知陈平所言非虚。
纪空手放下酒杯道:“陈兄乃夜郎国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名门之后,自然讲究,否则夜郎王也不会将款待三方来使的重任交给你了。对酒之一道,我无知得很,更想知道你对这三大来使是怎样安排的?”
陈平微微一笑道:“这一点还请纪公子放心,这里既是我的地盘,当然可以做到心中有数。我刚才出去,就是加派人手,对卞白他们所居的挂云楼实行昼夜监视,而且通知了本地各方人士,要求他们一旦发现有外地人出没,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向我通报。所以我相信,只要卞白还有同伙,最迟不到明天就可以让他们现出形来。”
纪空手相信陈平有这样的能耐,不过他担心以李秀树的心计,肯定早有安排,如果稍有纰漏,让他们杀了房卫,那么对纪空手来说,这一趟夜郎之行也就算是空跑一趟了。
只是,纪空手为什么要如此看重房卫的性命呢?房卫只不过是刘邦派来的一个棋王,难道他的生命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除了陈平与龙赓之外。
“我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纪空手沉声道:“这通吃馆内人员复杂,除了大厅的那些下三流赌徒之外,持千金券进入万金阁的赌客只怕就不下一百来号人,其中必定有李秀树布下的杀手,我们千万不可大意。”
陈平神色一紧道:“这一百来号人的身分我们都做过了调查,并未发现有可疑的人物出现,倒是来自于本国的几位王公贵族和邻国的一些贵宾,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没敢调查。”
纪空手眼睛一亮道:“据我所知,这李秀树虽然是北域龟宗的宗主,同时也是高丽国的王公大臣,他会不会利用这种身分将自己的手下混入这些王公贵族的随从当中,阴谋破坏呢?”
陈平沉吟半晌,突然惊道:“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来。你还记不记得,当你与漏卧国的灵竹公主对赌的时候,我刻意看了一下灵竹公主身后的一大帮随从,的确是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你怎能认出这些随从的生熟呢?”纪空手奇道。
“这漏卧国相距金银寨不过两三百里的路程,灵竹公主又一向喜欢豪赌,所以一年总有几个月要呆在这万金阁里。一来二去,自然也就认识了。”陈平的眉头皱了一皱:“不过她这次来,的确与往日有所不同。以前她在金银寨里有自己的飞凰院,每次来赌,吃住都在那里,可是这一次她却提出要住在我们通吃馆内,我不好拒绝,就将她安置在临月台。”
“哦,竟有这等事情?”纪空手精神一振道:“她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陈平想了一想道:“应该是半月前,这举办棋赛的消息一传出,她就来了,这的确是有些巧合。”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安排。”纪空手微微一笑道:“也许这灵竹公主正是我们要找的人,虽然我赢了她的钱,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但是偶尔拜访一下她,也未必就放不下脸来。”
“你真的想去临月台?”陈平道:“那里的防卫都是她的手下负责的,只怕你连大门都未必能进。”
“她不让进,我就自己进去。”纪空手笑了:“夜探深闺,岂不妙哉?相信龙兄也与我有同样的兴趣。”
“不错。”龙赓笑道:“美女我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公主,偶尔见识一下,倒也新奇。”
“你们真的要去?”陈平问道。
“当然。”纪空手与龙赓同时答道。
“那好。”陈平一咬牙道:“不过你们千万小心,如果灵竹公主真的与李秀树勾结一起,这临月台就无异是龙潭虎穴,弄出事来,连我也帮不了你们。”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贵为夜郎国的世家家主,却不能对灵竹公主有半点怠慢,稍有不慎,不仅可能影响到夜郎国与漏卧国的邦交,甚至有可能爆发两国之间的战争。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在夜郎国相邻的七八个小国中,一向战火不断,这些国家大多是由一个民族组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民族间产生的仇恨随着国家的建立也就衍生成了国恨,从而很容易爆发战争。
陈平当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国家陷入战火之中,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万千百姓饱受战争带来的痛苦。所以,他不得不向纪空手与龙赓提出警告。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连累到你。”纪空手理解陈平的苦衷,微微笑道:“你应该对我们抱有信心,李秀树也许真的可怕,但若是由我们二人联手,只怕能胜过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是不多,而是没有。”龙赓纠正了一句,在他的脸上,充满了十足的自信。
“既然如此,就让我再来敬二位一杯。”陈平斟上酒道。
“陈兄既然不胜酒力,就不要再勉强了。”纪空手笑道。
“什么?我不胜酒力?”陈平的脸色突然一变。
纪空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定是此酒的酒性特大,否则你的脸怎会红成这样?”
“不可能!”陈平惊道:“这黑泥瓷杯装上葡萄酒,除了味道甘醇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怎么喝也不上头,我的脸又怎么会红呢?”
龙赓大吃一惊,微一运气,突然间脸色巨变。
“我中毒了!”龙赓的脸色极为难看,手已紧紧按在了剑柄上。
陈平的眉锋一跳,压低嗓音道:“我也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纪空手提出的问题也正是龙赓、陈平心中所想,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其内劲已足以让他们对付一般的毒素,而且有人下毒,必有征兆,以他们的目力,不可能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无论是酒,还是下酒的小菜,都不可能有毒,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这三人中,谁也不可能下毒,也没有下毒的动机。就算他们三人中有人下毒,也不可能逃过另外两人的眼睛。
但是,既然无人下毒,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铁塔之上,出现了死一般的静。
龙赓与陈平的脸色已如一片红霞,艳丽得可怕。他们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一点功力都无法提聚,就算此时来个普通的武者也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你难道没事?”龙赓与陈平看了纪空手一眼,诧异地道。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纪空手眨了眨眼睛,然后大声道。
陈平与龙赓顿时明白了纪空手的用心,既佩服纪空手的反应之快,又担心这个骗局终究会被人识穿。下毒者既然如此煞费苦心,当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们的身边幸好还有一个陈左。这里既是他们的地盘,只要一道命令,这铁塔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可以变成最安全的地方。
“陈左。”陈平不敢犹豫,叫来了十丈之外的陈左。
“老爷有什么吩咐?”陈左似乎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哈着腰道。
“凑耳过来。”陈平贴着他的耳朵叮嘱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