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完美杀局 (3)
这并非是因为临到终了,扶沧海心生怜悯,而是因为他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人,去传递一个信息——纪空手复出江湖了!
在这个时候传递出这样的一个信息,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而为之的,其中必有用意。至于其中的玄妙,恐怕连扶沧海自己也未必能知,他不过是按着红颜的命令行事罢了。
维阳当然想不到这是扶沧海有意放他一马,只觉得背上的压力骤减,心中一喜之下,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已如铁锥破瓦而出。
欧元却远不如维阳幸运,此刻的他,受到背后手掌的威胁,已有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出。
“你到底是谁?”心中的惶急迫使他再问了一句。
老农淡淡一笑,终于开口了:“你何必要问得这么清楚呢?”
“欧某技不如人,栽在你的手上,自是无话可说,不过我不甘心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欧元说这句话时,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哀,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死人是无所谓聪明还是糊涂的,但是,出于人道的原因,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我的姓名。”老农淡淡而道:“我姓车,别人都叫我车侯。”
欧元浑身一震,哆嗦了一下道:“好,好,很好,能栽在你的手上,也算未辱没我的名头。”
车侯的眼中已现杀机,但语调依然平静道:“这么说来,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他的掌心陡然发力,吐出一股强大的劲力,重重地击在欧元的背心之上。
“唔……”欧元闷哼一声,嘴角处顿时涌出鲜血,整个人有若纸鸢一般跌出窗外。
车侯缓缓地回过头来,没有再去看他一眼,因为他对自己的掌力从来充满自信。
当他的目光与扶沧海的眼芒在虚空相对时,两人相视一笑,为各自精彩的表现而欣慰。
这的确是非常漂亮的一战,也是他们归隐洞殿之后复出的第一战。他们对整个战局的驾驭能力远远超出了各自的想象,这使他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然而,战局并非以完美的形式收场,就在这时,从屋顶的那个大洞中突然掉下了一件东西。
一件充满血腥味的东西,就连车侯与扶沧海这等久走江湖的人看了,也有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因为,这竟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颅腔中喷射而出,腾腾热气显示着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久,也许就在刚才的一瞬。车侯与扶沧海一眼看去,就从死者的衣束打扮与他手中紧握的铁胎弓上认出了死者的身分。
死者竟是扶沧海有意放走的维阳!
扶沧海的心中大惊,他十分清楚,自己并没有在这屋顶上布下任何埋伏,那么杀死维阳的又会是谁?
无论是车侯,还是扶沧海,都阅历甚丰,他们一眼就可看出,维阳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一刀切断头颅的。
维阳绝不是一个弱者,事实上他的武功之高,已可跻身一流,谁的刀会有这么快?这么狠?竟然可以一刀将其头颅斩落!
车侯与扶沧海没有犹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正要分头行动,却听到屋顶洞口处有人哈哈一笑道:“我正愁没有上山入伙的见面礼,想不到有人竟然送到手上了,下面的人,接稳了!”
他话音一落,便听“呼……”地一声,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掷了下来,其势之疾,犹如电芒,眼看落地之际,却陡然减速,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停在了扶沧海的脚边。
扶沧海定睛一看,果然是维阳的头颅!维阳的眼睛瞪得很大,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僵成一团,让人一见之下无不毛骨悚然。
“房顶上的朋友,何不下来喝一杯?”扶沧海倒吸了一口冷气,抬头望向屋顶那个大洞,朗声而道。
“原本就想叨扰的,既然有人相邀,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说话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自洞口掠入,衣袂飘动,十分潇洒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年轻人落地很稳,姿势优雅而曼妙,甚至连地上的沙尘都不曾扬起半点。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随意的笑,就仿佛刚才杀人的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个云游天下的过客。
“多谢阁下援手。”扶沧海说这句话时,显得言不由衷。虽然对方破坏了自己的计划,使得原本完美的结局出现了一点瑕疵,但扶沧海还是感谢对方能够仗义出手。
“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言谢?如果各位瞧得起在下,认为在下的这点身手还能为各位出上一份力的话,就答应在下上山入伙的请求。那么从今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更用不着这般客气。”这年轻人长相虽然儒雅,说起话来却自有一股豪爽之气,酒楼中大多数人都是来自江湖,眼见此人说话痛快,无不心存三分好感。
“凭阁下的身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席之地,我们更是欢迎阁下的入伙,只是在下有一问题欲请教,不知可否?”扶沧海微微一笑道。
“请教不敢,但言无妨。”那年轻人投以同样的微笑道。
“阁下何以会想到加入我们的行列之中?当今乱世,群雄并起,有多少诸侯远比我们更有声势,凭阁下刚才杀人的手段,便是项羽也不敢对你有半点小视,而你却独独选中了我们。”扶沧海的问题十分尖锐,引起众人窃窃私语,更有人已经手按刀剑,只要这年轻人答得稍有不对,必将是血溅五步的场面。
“问得好!”年轻人仰天一笑,继而一脸肃然道:“这只因为你们所树的是田大将军的旗号,身为齐人,惟有以死报效!”
他说得慷慨激昂,引起一片喝彩,就连车侯也露出笑脸,甚是欣赏。
扶沧海拱手道:“既是如此,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大家既成了一家人,我可不想叫不出你的名字。”
众人都笑将起来,同时将目光聚集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上。
“在下常乐,知足者常乐的常乐。”这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扶沧海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刘邦就站在门外的一丛花树下。
他的衣衫微湿,发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双手背负,伫立不动,似乎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当纪空手推门而出时,他听到了声响,却仍然静立不动,直到纪空手步入他身后三尺时,他才低吟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陈爷不呆在佳人身边,却一大清早出来领略这霜寒地冻,真是奇哉?”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真正觉得奇怪的人好像不是我,而应该是汉王吧?看你这一身模样,想必已久候多时了。”
刘邦缓缓回过头来,淡淡而道:“其实这并不奇怪,本王早就来了,只是不忍心打扰陈爷的雅兴,所以才一直站在这里恭候。”
“汉王找我有事吗?”纪空手怔了一下,问道。
“没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找你聊上两句。”刘邦的话显然言不由衷,纪空手并不点破。刘邦以堂堂汉王之身分踏足五芳斋这等风尘之地,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也许樊哙昨夜带纪空手来此,便是刘邦事先设好的局也未可知。
纪空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邦。
半晌过后,刘邦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为什么会用这种眼光看着本王?难道本王说错了什么吗?”
“你也许没有说错什么,但我却知道,做假你并非行家。”纪空手紧紧地盯住刘邦的眼睛,冷然而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与本王说话了,你是一个例外。”刘邦收起了笑容,一脸肃然道:“就像没有人可以踏入本王身后三尺之内一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纪空手摇了摇头,他懂得在刘邦的面前,能不说话的时候就尽量做到不说话,言多必失。惜字如金的人通常在别人的眼里,说起话来才有分量。
“这只因为我信任你。”刘邦缓缓而道。
纪空手的身子微微一震,淡淡地笑了起来,道:“难道说你曾经对我有过怀疑?”
“是的,本王的确怀疑过你,因为你身上具有的气质很像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本王今生最大的一个敌人!”刘邦的眼芒望向纪空手身后的虚空,似有一丝迷茫道。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纪空手?”纪空手显得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料到刘邦会有疑心。
“你怎么知道?”刘邦的眼睛里暴闪出一道寒芒,直逼到纪空手的脸上。
“因为在你之前,樊将军对我也说过这句话。”纪空手不动声色,缓缓而道。
刘邦深深地看了纪空手一眼,沉吟半晌,这才说道:“我之所以打消疑虑,其实理由很简单,你想不想知道?”
“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总是把我和纪空手联想在一起,是因为他和我长得太像,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纪空手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愤怒道。
“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但这并不重要,对他来说,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相貌只是小菜一碟,根本不是大问题。我最初之所以对你有所怀疑,只是一种直觉,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你与他在气质上的相像,只因为你们都是同一类人,有智有勇,胆识过人,假如你们互为敌人,必是棋逢对手!”刘邦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欣赏之意。在他的内心,一直为自己当年错误的决断感到后悔,不仅失去了纪空手这个朋友,更为自己树下了一个强敌,若非如此,也许这天下早该姓刘了。
所以,当他遇到这个陈平时,就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一个完全可以与纪空手媲美的奇才!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次错失机会。
他始终认为,作为智者,相同的错误只能犯一次。
“如果是下棋,他绝不是我的对手。”纪空手笑了笑道:“我绝非自负,弈棋论道,舍我其谁?”
“你的确有这个自信。”刘邦也笑了,似乎为解开心中的疑团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过,我也很想听听你那个简单的理由。”纪空手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
刘邦望了望纪空手身后不远处的那幢小楼,淡淡一笑道:“其实昨晚的一切,都是我所安排的,那位名为小蝶儿的女子,还是我汉王府中的一名歌姬。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始终认为,一个心中有鬼的人,是绝不可能放纵自己的,无论他如何掩饰,都必然会在房事之中有所压抑。而你,显然经过了一夜的放纵之后,征服了你所要征服的女人,从而也赢得了本王对你的彻底信任。”
“这么简单?”纪空手似乎没有料到让刘邦改变看法的理由竟是因为自己昨夜的那一场风流韵事。
“就这么简单。”刘邦微笑道:“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往往在最简单的东西里面蕴含着一些高深的理念,来证明它的正确。”
纪空手听着刘邦这一番富有哲理性的话,细品之下,的确让人有回味无穷。不过,无论刘邦的经验之谈曾经多么的正确,但是这一次,纪空手知道,刘邦错了,而且错得非常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