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陵战圣 (3)
特别是扶沧海所正对的那条身影,虽然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却从那一双锐利的眼芒中感到了一种无比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惟有高手才真正具有。
扶沧海的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震颤,这在他的一生中殊为少见,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无法恐惧,也没有时间来考虑太多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无形之中陷入了一个死局,考虑再多都是多余。
他惟一能做的,就只有面对。
延绵百里的兵营处处燃起灯火,映红了大半边夜空。那火光映上云彩所呈现出来的血红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却又是那么地触目惊心。夜风很冷,却吹不进这段空间,这只因为,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如锋刃般的杀气。
“项羽?”扶沧海的眼神陡然一亮,似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意识到了对手真正的身分。
“不错!”那人显得十分的孤傲,淡淡而道:“你是谁?”
扶沧海心中一惊,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被人出卖了,否则,项羽绝对不会这么巧地出现在斯时斯地。
谁是内奸?
扶沧海的心里疑惑不解,然而,他无法多想,从项羽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几欲让人窒息,他必须集中心神才能缓解这种近乎是精神上的压迫。
“我姓扶,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吧?”扶沧海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淡淡而道。
项羽的眼神跳了一下,沉默良久,这才轻叹了一声道:“江湖上传言南海长枪世家已为纪空手所用,怪不得本王久攻城阳不下,原来在田横的后面有你们支撑。”
扶沧海笑了一笑,突然心中一动,虽然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失去了行刺的条件,但项羽毕竟现身眼前……
“江湖上人道纪空手聪明绝顶,看来传言终归是传言。”项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的味道:“他支持田横与本王作对,先不论能否成功,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得利者只能是刘邦,难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扶沧海的脸色变了一变,他不知道纪空手是否想过这个问题,却在自己的心里想过无数次。诚如项羽所言,纪空手命自己和车侯率洞殿人马北上抗楚,只能为刘邦出兵赢的时间。
然而,他丝毫没有怀疑纪空手的意思。纵然他对纪空手的命令无法理解,却坚信纪空手,坚信纪空手此举另有深意,所以,他显得非常平静。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之所为,又岂是小人可以理解得了的。”扶沧海悠然而道。
项羽望着眼前这狂妄的年轻人,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他一生以“英雄”自诩,少年带兵,又统领流云斋一干江湖高手,算得上是当世之中难得一见的英才,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骂他为“小人”,又怎能不叫他心中生怒?
“这么说来,你和纪空手都是君子啰?”项羽揶揄道:“但凡君子,只怕都命不长久,看来今天又要验证一回了。”
他的眉头一紧,眼锋如刀,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长剑。
咸阳城中,依稀还有一些经过战火洗礼的痕迹,但城中百姓得到汉军安抚之后,渐渐开门纳市,一点一点地恢复着昔日繁华的盛景。
纪空手清楚地认识到,“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一句亘古不变的立世名言,要真正地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做到不扰民。所以他一入咸阳,就严令大军驻扎在咸阳城外,一面收编三秦降军,一面整顿军务,日日操练。同时,萧何从南郑带来一大批能吏干臣,安置于关中各地州县,使得政令得以通行,关中局势渐趋稳定。
他所居之处,并非是故秦行宫,而是选择了当年五音先生入住的那家大宅园。红颜带着吕雉、虞姬以及无施入住在内园中,纪空手则将前院的几处厅堂作为了自己统帅军民的议事厅。
萧何赶到议事厅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自汉军进入关中以来,他没日没夜地奔赴各地,建县立州,安抚民心,体察民情,直到昨夜三更天才赶回咸阳。因为今天是汉军进入关中之后召开的第一次军政会议,所以他只小歇了一会,便又匆匆赶来。
议事厅中已经坐了一批人,张良、陈平、曹参等一干人正恭候着纪空手的驾临,一见萧何来到,无不寒喧几句,倒是张良目光锐利,见得萧何一脸冷峻,知道民情棘手,不由心中一沉。
等到纪空手出来时,众人无不一怔。只见纪空手的脸上一片苍白,似是有气无力。只有紧随在纪空手身后的龙赓知道,那一夜在子婴墓前,纪空手虽然用刀破去了拳圣的惊天一拳,但拳圣所带出的拳力还是震伤了纪空手的经脉,若非他有补天石异力护体,只怕至今还在卧床不起。
“三圣”之名,绝非虚传,纪空手惟有苦笑。
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见萧何,精神顿时一振道:“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关中得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政局稳定,萧相当居首功。”
萧何摇了摇头道:“此时还谈不上政局稳定,只是民心初定,一切开始步入正轨,微臣所看到的形势依然严峻。”
纪空手“哦”了一声,表示惊奇道:“我倒要听听形势是如何个严峻法?”
萧何的心中早有腹稿,是以娓娓道来:“关中之富,天下闻名,然而自项羽入关之后,烧杀抢掠,大肆搜刮民间财富,致使项羽一退,关中已成极穷之地。若非是这一两年缓了口气,只怕关中的人烟还比不上东南各郡稠密。”
纪空手的心里不由沉重起来,道:“人乃是治国之本,关中人烟稀少,就难以恢复当年盛景,本王既然有心问鼎天下,就一定要先治理好关中一地,否则若一地都治理不了,又何以治天下?”
萧何似乎胸有成竹地道:“微臣已经想过了,要治关中并不难,难就难在我数十万大军马上要北上伐楚,每日的军需耗用必须由赋税来支撑。倘若能在关中地区免赋税三年,三年之后,微臣包管关中又可富甲天下。”
纪空手与陈平相视一眼,想到了自己手中所得的登龙图宝藏。这批宝藏有一部分已被扶沧海运到齐地支持田横所用,余下的交由陈平与后生无经营,已然翻了一番,足可支持大军两三年时间,不由微微一笑道:“要是本王答应你关中免赋三年,你将采取什么措施,让关中富甲天下?”
萧何原想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只是说说罢了。此时一听纪空手的口风,不由兴奋起来,道:“微臣想过,只要关中免赋三年,天下百姓必然振奋,稍有见识者,必举家迁入关中,到时关中就不愁人烟,农耕必然兴盛,市面必将繁华。与此同时,微臣还可以以此为饵,鼓励巴、蜀、汉中三郡富户北迁关中。这样一来,只要三年过后,单是关中一地征收的赋税,就可以供我军的一切所需。”
此事关系重大,纪空手难以决断,随即又将目光投在了张良身上。张良一直静听着萧何的治理之道,心中暗叹:“萧何治国,的确是不同凡响。”正感慨间,与纪空手四目相对。
张良沉吟片刻道:“能使关中免赋三年,的确是一件需要魄力才能做成的大事。此事看上去很难,却是势在必行,因为微臣认为,此事一旦实行,必定是得大于失。”
众人闻言,无不将目光聚于张良一人身上。
张良正色道:“楚汉相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根本分不出胜负。是以,我们的目光就必须看得长远一些,表面上看,一旦免赋,我们少了三年的赋税,国力难免空虚,但只要关中再现繁荣,到那个时候,一年的赋税就可以超过这三年的收入,这笔账想必人人都算得清楚。不过,微臣所看重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而是民心所向,只要关中免赋三年的消息传及天下,试问天下百姓谁不向往?谁不拥护?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天下早晚都在大王手中。”
他的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引得众人无不点头。纪空手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萧相就全权办理,至于大军所需,就由陈平负责。”
等到众人要散时,纪空手特意留下张良、陈平与龙赓,一起步入议事厅后的一间密室里,里面的红颜与吕雉早已恭候多时。
此时的纪空手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轻舒了一下腰道:“这么做人也忒累了,早知如此,我还是回我的淮阴做无赖,倒胜过了这王侯之命。”
张良知他性情恬淡,对“功名”二字看得透澈,只是笑了笑道:“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做人尚且很累,何况做事?”
纪空手心中一凛道:“我只是说说罢了,真要我现在放手,又岂会甘心?”他的眼中闪出一股向往之色,悠然而道:“真要有那么一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能够太平昌盛,我也算不负先生之托,也算是了却了我少年时的一桩心愿。”
龙赓久未说话,这时才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我齐心协力,踏踏实实地做下去,这样的好日子早晚会出现。”
纪空手顿时想到了自己召集这些人的用意,肃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转入正题吧。”
他第一眼便望向红颜,红颜眼中现出一丝隐忧道:“关中既破,项羽却没有撤兵的迹象,看来扶沧海那边的情形不妙。”
张良吃了一惊道:“这可不像项羽的作风,如果这个消息属实,只怕扶、车二人危矣。”
纪空手心中一沉,顿时有几分着急起来。他一向视车侯、扶沧海为朋友,将那两千洞殿人马视作兄弟,虽然这一年多天隔一方,但他却无时不刻地惦念他们,担心着他们的安危。
“何以见得?”纪空手难以再保持自己镇定的心态,紧紧地盯着张良问道。
“项羽之所以派三秦扼守关中,就是为了牵制我们,不容我们从关中而出一争天下。然而他得到关中失守的消息却能无动于衷,就证明了他先要置田横的义军于死地。”张良的眼光投向红颜,不无隐忧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田横等人只怕已在绝地之中。”
红颜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枚鸽哨道:“这是三天前从城阳传来的消息,城阳被困已有七日。”
纪空手心中很是吃惊,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看来只有我率人亲自走一遭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坐视他们有任何不测,否则我今生永难安宁。”
张良缓缓地站了起来,眼中似有一份失落道:“迟了,已经迟了,只怕此时城阳已破。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