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射天之赌 (3)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纪空手与张良,两人的目光紧盯着街心的项羽及其中军精锐,神情虽然轻松,心中却显得十分凝重。
他们的心理无法不凝重,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是西楚霸王项羽!一个可以写就武道神话的人物,即使此刻的项羽正置身于数十万大军的重围之中,只要稍有大意,也有可能让他抓住战机,全身而退。
“大王,实在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横行天下的大王竟然会如此幼稚,对于送上门来的肉,我向来都是端起就吃,所以就算不好意思,我也只好来者不拒,来个一锅端了。”周勃的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悦,如果此次项羽被诛,毫无疑问,他当立首功。
在火光的照映下,项羽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眉锋一寒,盯着周勃道:“你果然是一个奸细,竟然敢出卖本王!”
周勃淡淡一笑道:“没有人出卖你,只不过是你自己犯下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误信敌人,这就怨不得谁了,只能怨你太蠢了!”
“你想激怒我?”项羽没有动气,仿佛看穿了周勃的心思,冷然道。
“其实事已至此,激不激怒你已经无关大局。”周勃断然答道:“我可以保证,就算借你一双翅膀,也休想活着离开宁秦!”
“本王相信你所言非虚。”项羽冷哼一声道:“不过,你可以估算一下,要达到这个目的,你们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们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大,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纪空手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一说话,周勃便退了一步,站到了纪空手的身后。
项羽冷冷地仰视着高楼之上的纪空手,任由裹挟着血腥与咸涩的寒风吹过脸颊,没有言语,杀机在无声与沉默中酝酿,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杀一个人。
“本王曾经在你的手下为将,按理说,应该向你行跪拜之礼才对,但今日你我既然为敌,以前的情谊自然也该一笔勾销了。所以,本王向你作一个揖,以尽待客之道。”纪空手对项羽的眼神浑似未见,只是自顾自地尽兴着自己的表演。他并不是一个有着强烈表演欲的人,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想向项羽最后的这三千精锐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胜负已成定局,负隅顽抗下去只会是徒劳,他完全拥有这种强大的自信。
纪空手站在高楼之上,深深地向项羽作了一个揖,当他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冷峻,缓缓而道:“这一切都是我们精心策划的一个布局,你不应该怪周勃,他只是这个布局中一个重要的棋子,但并不是惟一的。为了这个局,我们所花费的精力与心血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当你了解了我们为此所做的努力之后,相信你一定会觉得你自己死得物有所值。”
项羽冷然道:“这我倒要洗耳恭听。”
“本王知道你一定有这样的兴趣。”纪空手顿了一顿道:“你偷袭武关不成,转道宁秦,屯十万重兵于城下,对我大汉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俗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从那一刻起,本王就已决心要对付你,所以先调集了数十万人马集结咸阳城下,随后又将后生无并购赌馆妓寨的消息传漏出去,让你以为,我军就算出兵,至少也要在二十天之后,这就可以利用假相制造出一个时间差,让你绝对想不到我军会提前来到宁秦。”
项羽微微一怔,摇了摇头道:“这不太可能。”
“对你来说,看上去这的确不太可能,因为在关中各地,都有你的耳目探报,只要我军一有行动,必然逃不过你的耳目。”纪空手微微一笑道。
“不错,就在昨日,本王还接到密报,说咸阳城外的军营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开拨宁秦的迹象。”项羽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不过是迷惑你的一个小伎俩,事实上,早在三天前,咸阳大营已是一座空营,里面所剩的数万人只是用于疑兵,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你落入这个圈套?”纪空手笑了笑道:“你之所以敢夜入宁秦,并不是因为周勃完全取信于你,其实在你的内心,依然还有一些狐疑。但你最终还是来了,这是因为你太自信,认为纵然有诈,凭你的无敌之师,当可抵挡宁秦这五万兵力的袭击!”
项羽一时无语,眼中闪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不得不承认,纪空手的分析与他心中所想并无太大的差距,一个可以洞察到别人心理活动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纪空手的眼芒缓缓地划过虚空,审视着脚下那三千西楚将士,突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我还是太高估你了,更高估了你手中这从来不败的军队。我本可以将你布置在城下的三万人马统统放进,然后一网打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现在看来,这不可谓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最大遗憾。”
项羽不由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就下定论,只怕还早了点吧!本王与这三千将士不是依然好好地站在这里吗?你真想一网打尽,那就放马过来吧!”
他的话音一落,那三千将士同时发出一声呐喊,刀戟并举,寒光闪闪,身处绝境之中,依然不失那种强大的战力。
他们能够如此,只因为他们相信项羽,相信项羽是不败的战神,更是这个乱世中战无不胜的神话!
夜风很冷,冷得仿佛欲将这空气凝固,但空气中涌动的血腥和杀气,正在这冰寒的冷风中酝酿成形,每个人的胸中都涌动出一种疯狂的杀意,似乎在等待一个契机,让他们最终爆发的气机,虚空之中已经弥漫着太沉太重的压力。
纪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一切,没有说话,等待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才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了周勃。
“可惜,真是可惜。”纪空手的话中不无遗憾,令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显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玄机。
“大王莫非是为这三千将士的性命而可惜?”周勃也是不明所以,胡乱猜测道。
“本王纵是一个菩萨心肠,也不会为了敌人的性命而显示出仁慈。”纪空手冷哼一声,断然否认了周勃的猜测。
“大王莫非是因为今夜的行动给宁秦百姓带来了一定的祸害而自责?”张良素知纪空手以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为己任,战争一旦爆发,扰民是不可避免的。
“打仗难免有死有伤,难免会危及百姓,忍一时之痛,成就千秋功业,天下百姓未必就不能理解。”纪空手缓缓而道,显然否认了张良的猜测。
“那么大王又因何而感到可惜呢?”张良有些不解。
纪空手冷冷地盯着百步之遥的项羽,良久过后,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之所以感到可惜,是因为我们精心策划的一个杀局,等来的人竟然不是真正的主角!”
全场一片哗然,对所有人来说,纪空手的话就像是一场地震,震得每个人都呆住了,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项羽。
项羽依然显得十分镇定,但眼中却闪出一丝诧异的神情,被纪空手锐利的目光所捕捉,这也更坚定了他对自己看法的判断。
纪空手之所以敢于如此断定,是因为在与项羽对峙的时候,他几次运用自己的气机去触及对方,却没有感应到项羽独有的流云道真气。最初他也认为是项羽的功力太深,已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可以将流云道真气内敛而不露一丝痕迹,但奇怪的是,在这个项羽的身上,却涌动着一道气机,虽然也同样霸烈,但纪空手却断定绝不是流云道真气。
出现这样的现象,只有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个项羽是假的,惟有如此,才是最为合理的结论。
“你能看出这一点,的确很了不起!”项羽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这么一说,无异于承认纪空手的说法无误。
“那么你又是谁?”纪空手紧逼地问了一句。
“我叫项声,是项羽的堂兄弟,很多人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只要稍微化一点装,就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项声显得非常平静地道,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处绝境而出现一丝慌乱。
但那三千将士中有人开始慌乱起来,毕竟对他们来说,他们所依凭的人是项羽,失去了这个精神支柱,也就失去了支撑他们的动力,尽管项声也是一个高手。
项声当然是一个高手,而且是流云斋中仅次于项羽的第二号人物,乃项梁之子,是以在项羽的眼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据说项声对剑道的领悟,已达到了一种非常高深的境界,然而真正领教过他剑法的人,当世之中不会超过五个,其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像这样一个高手,当然会有他的自信,所以在千军万马包围之下,依然显得镇定从容。
“你的确长得很像项羽,在黑夜之中,更无人能够辨得清楚。”纪空手淡淡而道:“但是一个人的气机是无法瞒骗的,何况项羽的流云道真气又是那么地特别。”
“不错!我不能修练流云道真气,引为今生憾事!”项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难道你领教过流云道真气?如果是,你怎能身中流云道真气而不死?如果不是,你又怎能对流云道真气熟悉?”
纪空手不由得心头一震,在无意之中,差点露出破绽——谁都知道,能够身中流云道真气而不死的人只有自己,项声的这一问,的确犀利无比。
“世间的事,永远没有绝对二字!”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而道:“就像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从来不败的西楚军,终有一败,你不能不承认我说的是一个事实!”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同时也转移了项声的注意力。项声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事,但是,西楚军败了,不等于我也败了,我需要证明!”
纪空手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长街尽头有人冷冷地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周勃循声望去,说话者竟然是卓方!但纪空手和张良却知道他不是卓方,而是以“大雪崩定式”闻名天下的阿方卓!
阿方卓站在街头,横剑而立,就像是一棵挺立于极巅之苍松,目光极冷,犹如冰刃般直射在项声脸上,显得那么森寒而锋利。
纪空手一眼就已看出,此时的阿方卓,较之登高厅上与扶沧海一战的阿方卓,功力上完全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尤其是在气度上,已有了全新的变化。
想起扶沧海,纪空手不由黯然伤神。
项声的目光同样盯在阿方卓的身上,当他看到阿方卓腰间的剑时,笑了,笑得有几分阴森,更有几分自信,犹如一头存在于地狱烈焰中的魔兽,浑身散发出一股狰狞而张狂的气势。
这种感觉十分可怕,给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空气仿佛变得狂躁不安起来,涌动的气旋挟着这冷冷的风,变成了这段虚空中惟一的基调。
“你用剑?”项声笑了笑,脸上似有几分不屑之意。
“你也用剑?”阿方卓也笑了笑,脸上同样显出不屑。
项声怔了一下,淡淡而道:“敢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死在了我的剑下,希望你是一个例外。”
阿方卓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害怕了!”项声哈哈大笑起来,显得有几分得意。
“不!”阿方卓冷然道:“我喜欢用剑说话,而不是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