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蒿梦烟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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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番外·阿雪

她对我很好,

因为我的父亲。

她看我的目光里充满了纵容和温和,她说:欠我父亲的,她还不了。那就加倍待我好。

我对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所有的印象都来自她的只言片语与蘼姑的描述。

从我记事开始,就待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她,容身在这处幽僻的山谷,栽花侍草,怡然自得。

唯一在她身边的,就是蘼姑和那些花妖树精。

喔,还有我。

繁牡就是她侍弄的一株小牡丹,修得人身那年,我才十岁。

我从小就安静,用她取的名说就是“安凭寂寞如雪”。还记得她给我取名时,眼里有重重的雾霭。一头雪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痛了她的眼睛,用指腹细细的摩挲着我的眼睛,轻声的说道:“就叫阿雪好了——阿雪。”

我抬头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和那句被风吹散的呢喃“让阿雪在这个世界重新活下去·····”

我想,我与她所期待的样子相差甚远。

不是白衣黑发的温润男子,没有世上最优雅温暖的笑容。

我如她一般,满头雪发,脸上的表情除了淡漠,寥寥无几。

对我的“叛逆”,她修长的眉微微一蹙就再无波澜,还是那种笑,温暖又僵硬。她还是会抚摸着我的发、眉、眼、颊、温柔的说话,讲一些我从未听闻的传奇故事。

我知道繁牡被她送出谷时,在她身边已有百余年。并非刻意的偷听她与蘼姑的对话,只是未来得及走开,做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我后悔过,但仍无法参透。

我喜欢繁牡的天真烂漫,喜欢那双玉石一般慧丽的眼睛。

我同她开始了冷战,谷内的结界让我多次受伤,我却越挫越勇。我恨透了她对我的温和,恨透了她对我的一成不变,恨透了她的心如止水,恨透了她用温柔的神情透过我去追怀我的父亲。

十年后,她救了一个妖界的小公主。

那个被斩成两截,气若游丝的小公主被她渡入月季花中,悉心培养。

她经常出神的凝视着那个小公主身上的玉牌,往日那些平和,静谧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的沉思从何而来。那里面分明掺杂了一丝哀伤······

当谷外的“羽信”飘入她手里时,我第一次看见她温婉的眼中浮出了万丈寒冰,那是一个上位者的刚毅冷漠。

她开始眺望山外的人烟,时间越来越长。

终有一日,我被带去了她的面前。

她慵懒的倚在那张沉香榻上,眉目漠然,看了我一眼,几不可闻的叹息。她说:“不要把我对你的呵护,当做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成本。”

那是她第一次冷下脸对我说重话。

蘼姑怅然的送我们出谷,一叶小舟就将我送离了她。我站在那艘小舟上,看着周匝的青山绿水,从心底有一种失重感,那是什么?

我被带去了那个传说由我父亲开创的帝国,披上铠甲征战沙场。血染战袍的生活越来越让我厌烦,回到我身边的繁牡察觉到了我的抵触。

夜风中,她抱着那盏朦胧的宫灯,对我说:“阿雪,你想听听音姑的故事吗?”

我一怔,眼前划过她安然的眉眼。从出谷那年,我再也未曾见过她,在一日又一日的红沙白骨场上,我数次想起她曾温柔而平静的笑容想起,她曾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唤过我:阿雪。

繁牡望向远方的悲伤目光与她那么想象,她说:

她是这世间最长情的女子,她不是闲云野鹤的散人隐士。

她是一界之主,是六界最强大的女妖皇。

她爱上了神界帝君——祭世梵烙。

祭世梵烙——青阙帝君,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不是我的父亲,既然她深爱这个男人,那我的父亲又是什么呢?

繁牡临死时,曾感慨:阿雪,你知道吗?其实,最不懂人的感情的是你——

她说,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为我仍只是一个孩子。

再见她时,是在绝云天。

蘼姑死了,她出谷。

杀伐果断,谋略过人的女妖皇重现六界。

六界为她掀狂澜,万物因她尽凋残。战火再度燃烧,她与祭世梵烙的孽缘再度升级。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与别离,她在堕落与涅槃间辗转。

一场天地战,斩掉她所有留恋。

血染天河,万妖失所。

她自沉倾音谷,自抽情丝,重筑绝情上云天——绝云天,悬九天中壶之巅,采极地北冰之渊,塑此绝情宫殿。

万里奔波,我向她而去。

绝云天再见,时光流逝六十年。

宏伟的冰峰划破北幕,云气缭绕。她就同那座绝情殿,一起伫立在那座高耸的山峰上。

不再穿凄婉的红衣,不再有安然的眉眼,不再有温柔的笑容。

上位者的目光,冰冷的气息,高傲而冷漠,睥睨众生。

她坐在和田玉雕琢的王座上,妖化的修长睫羽轻覆视线。空旷的殿堂上安静得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目光移向他,泛红的黑瞳里除了默然,一无所有。曾经的温柔、哀伤、无奈、讥诮、不羁——万千情绪都化作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暗黑锦袍上用金线绣出的流纹,高贵,优雅而疏离。

只轻飘飘的扫了我一眼,就侧身问向殿首的幽庄梦:“何为?”

“启禀师尊,此人身怀您的护身罩——巨额云天收为不敢以下犯上,弟子擅作主张,将其带上绝云天”。

她再次看向了我,修长的黛眉轻轻一挑:“来此为何?”

我挺直了身躯对上她冰冷的目光,坚定的说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