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孤岛奇战 (3)
吃着,吃着,秋千千忽然道:“焦伯伯,你在这儿,可别乱走,免得我找不到你。”
老焦嚼着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道:“你去什么地方?”
“肚子好疼。”秋千千说。
女孩子说她肚子疼,你永远只有相信的份儿,不信也得信——而且,似乎女孩子一有事,便会想到这个理由!
老焦赶紧起身。
但他却被饭庄的伙计一把拉住了,伙计看贼似的看着他道:“客官,你要结账了吗?”
很客气的话,但听起来全然不是那个味。
等老焦应付了伙计之后,一转身,秋千千就不见了。
秋千千一口气转了十几个弯,穿过好几条小街,才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影子一样的老焦终于不见踪影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松了一口气之后,她便迷茫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事实上,离开囚岛时,她便是毫无目的的,她只是为了离开囚岛而离开囚岛,真的等她离开时,她却又无所适从了。
这便是十七岁的女孩常犯的毛病。
她们讨厌一切旧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未必全都那么不好,那么不适合她们,但她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她们千方百计地要追求新奇,以表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地呼吸,自由地翱翔于自己的天地之中。
当然,她这种茫然只是一时的。
就在她站于一个十字路口,有些失措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她抬起头,一匹黄色的竣马已至她的跟前。
快!马极快!
秋千千当然能闪开,虽然秋梦怒总爱说她顽劣,不肯下苦心学剑,但事实上她的武功已是在年轻人中绝对的出类拔萃了!
可她并没有闪开,因为她是秋千千。从来只有别人迁就她的份,而没有她迁就别人的理。
路只有这么宽,她不让,便只有骑马的人让开了。
但奔跑得如此之快的马,仓促中,如何能完完全全地闪开?
所以,马肚子在秋千千的身上擦了一下,马尾巴又在秋千千的身上扫了一下!
这还了得?秋千千的柳眉立即竖了起来!
可惜马跑得太快了,当秋千千大声喝骂时,那马上的骑士已听不见了。
马上的骑士穿着的是一袭价值千金的貂裘,手里拿着光华夺目的银枪。
这本不是一个穿貂裘的季节,要穿貂裘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但他却还是穿了。
这是一个喜欢显示自己的人,这从他的背影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把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笔直得如一杆标枪!
事实上,骑着马的时候,总是微微弯曲着身子要好受一些。
秋千千气哼哼地望着远去的马,骂道:“急着去赶死吗?”
“不错,他就是去赶死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秋千千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才发觉她的身边已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有人上前搭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是在她骂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
但主动向小姑娘搭讪的男人,通常总是多多少少地有点不怀好意,这一点谁都明白,但秋千千却不明白。
因为秋千千十七年来,在囚岛之外过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十七天!
所以听见有人同意她的观点,她便很满意,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要赶着去欢乐小楼。”说话者是一个不算难看的年轻人,可惜他眉心处的一颗红痣太煞风景,让他平添了不少脂粉气。
欢乐小楼?秋千千很吃惊。
她对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对“欢乐小楼”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段牧欢便是“欢乐小楼”的主人。所以,她接着问道:“为什么去‘欢乐小楼’,就是赶着去送死?”
年轻小伙子见她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很是高兴,他趁机向前跨了一步,方道:“因为他想去救段牧欢!”
这又让秋千千吃了一惊,从来只听说段牧欢救别人,还从来未听说段牧欢需要别人来救。
秋千千惊讶地道:“他的武功很高吗?”
如果武功不高而去救段牧欢,那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年轻人显然有些矛盾,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夸别人,但最终他还是说:“高,因为他就是‘铁城、银枪,铁银枪!”
铁银枪的武功当然高。铁家的枪法本就是武林一绝,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登峰造极,所以,他被人尊为武林四公子之一。
银枪、红月、白霜、玄雁。
他们四人,几乎已是年轻人的偶像。
他们不但出生名门家族,而且武功又高,更要命的是他们都是年轻而又英俊!秋千千当然听说过铁银枪!
那个年轻人不得已地说铁银枪的武功很高之后,接着便愉快地道:“不过,他的武功再高,也得死。”
秋千千实在厌恶他那副德性,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
她不得不问,因为此事与她爹的好友段牧欢有关系。
年轻人道:“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过段牧欢,对吧?”
秋千千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年轻人道:“既然连段牧欢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那他又如何救得了段牧欢?所以他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再看那个年轻人,却已弯下了腰,一脸的痛苦之色,脸色已是苍白了。
那“啪”的一声,自然是秋千千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没有捂着脸,而是捂着腰,只不过是因为秋千千同时在他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出手,把他弄傻了。
秋千千轻轻地道:“你在放屁!段牧欢怎么会要别人来救?”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现在她当然有了目标,她是沿着铁银枪所走的路走的,那儿当然是通向“欢乐小楼”。
巨痛把年轻人折腾得好久说不出话来。
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如果秋千千听到的话,一定会吓了一大跳。
他喘着气说道:“段牧欢为……为什么不可以要别人救?一个连……连莫入愁、伊忘忧都……都能杀了的人,为何不能杀……杀了段……段牧欢?”
当然,他没有说秋梦怒。此时,秋梦怒已死了,但他生活在孤岛上,他的死又有谁知道?
……
秋千千走得当然不快,因为她不急。
她去“欢乐小楼”,并不是去救人,她深信段叔叔是不会要别人去救的。她去“欢乐小楼”只是为了凑凑热闹而已。
一个武功不错的铁银枪赶到“欢乐小楼”救人,结果他却得死,无论怎么说,“欢乐小楼”都会因此而热闹一阵子。
反正,她本就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
她走得这么慢,没想到最后还是赶上了铁银枪,赶上了本是策马飞驰的铁银枪。
因为铁银枪的马死了,而他的人却是站在一棵树下,静立不动!
老远,秋千千就看到前边有两个人影在树下站着了,她并不在意,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等到离这棵大树只有十几丈远时,她才认出其中有一个是铁银枪。
另一个人的服饰也极为华贵——秋千千在十几丈远的地方,就已感觉到了这一点。
等她走近时,她已可看清这两个人了。
铁银枪高大,英俊,健康,年轻。
年轻人应该有的优点,他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
可惜年轻人常有的缺点,他也有了。
他的神情极为狂傲!
狂傲得他的头永远要略略地上扬,他的下巴便高傲地仰着!
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杆银枪。
银枪很亮,枪尖在阳光中泛着寒光,这使人一看过去,首先便被这点寒光所吸引。
连他的枪,都这么锋芒毕露!
站在他对面的人,脸色有点苍白,仿佛带着病容,但他的笑容很温和。
但他更傲!
他的傲气不那么显山露水,却仍是锋利地存在着,他的笑容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仿佛在说:“是吗?”
他傲得都懒得与你一般见识了。
铁银枪便与他默默地面对面站着,从秋千千看到他们起,直到秋千千走到他们跟前。
“请留步!”
说话的是秋千千不认识的那位贵公子。
他没有在“请留步”之前加上“姑娘”二个字。
这当然有些不礼貌,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
而秋千千却未察觉这有何不妥。
她站住了——其实贵公子不叫她,她也会站住的。
无论是谁,看到两个人在大树下一言不发地对立着,都会有些惊讶的。
贵公子说道:“我要你为我们做一个证人。”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与人商议的意思,似乎他一提出要求来,别人就会答应。
因为他是白霜,任白霜!
江湖中的女子,听到任白霜的名字,连说话都会激动得发颤,何况是他亲口让你做一件事?
如果任白霜要让人去死,那么去死的女人一定不少,特别是像秋千千这样的十七岁的小姑娘。
但秋千千是个例外,因为她是秋千千。
她不认识任白霜,即使她认出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就是任白霜,她也是不会为其所动的。
任白霜傲,而秋千千何尝又是个不傲的人呢?
如果两个人都那么傲,那要想把他们摆在一起,就像要把水火摆在一起那么困难。
秋千千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任白霜道:“因为我是任白霜。”
铁银枪也道:“因为我是铁银枪。”
江湖中的年轻女子如果能同时遇上这两个人,那一定已激动得浑身打颤了,别说是做证人,就是做新娘也愿意。
可惜,他们遇上了秋千千。
秋千千道:“不。因为我是秋千千。”
秋千千?任白霜、铁银枪两人都吃了一惊。
当然,他们不是因为猜出她是秋梦怒的女儿而吃惊,而是因为他们从未听过这样一个名字。
一个从来无名的女子,凭什么拒绝他们的要求?
铁银枪吃惊地道:“你不想知道‘武林四公子’中的银枪、白霜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这么问,语气却是清楚明白地道:“我才是真正的英雄!”
秋千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决斗?”
任白霜点了点头。
秋千千又道:“然后,由我把决斗结果告诉世人?”
铁银枪道:“不错,免得以后江湖中人怀疑我用了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手法杀了他。”
他也够狂了。
秋千千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该不是以命相搏吧?”
任白霜温柔地道:“为什么不是?我的剑一出鞘,便必定要见血,要么是敌人的,要么是自己的。”
说话中,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把剑,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剑很薄,但很华丽,剑如其人。
剑薄了,岂非更容易插入人的身体中?
秋千千惊讶地道:“你们不是被人并称为‘武林四公子’吗?”
任白霜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与他决斗。因为,我不习惯别人与我平起平坐。”
他的声音是淡淡的,但无论是谁,都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种如霜般的冷傲!
秋千千道:“你们被称为武林四公子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可以将就那么长的时间,为何不再将就下去?就好像……好像两个并不合睦的夫妻,也可以过一辈子一样。”
她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的不安,有的只是十七岁女孩的纯真率直,想说什么,便直言不讳。
任白霜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是可以将就着,可惜,他今天急着要去救段牧欢。”
秋千千吃了一惊,道:“这与救段牧欢又有什么关系?”
任白霜道:“我很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武功已高过段牧欢的地步。”
铁银枪道:“老一辈的人,总有被后人压过的一天的。”
他的意思说他就是压过前人的那个后人。
任白霜道:“但我知道他去救段牧欢,自己便一定会死,他一死,那又有谁知道我与他的武功孰高孰低?”
秋千千道:“他要去救人,你却要找他决斗,那岂不是说你在助纣为……为……”
她知道的词还真不多。
任白霜温柔一笑,道:“助纣为虐。不会的,如果他胜了我,我自是还可以去救人,如果他胜不了我?……那他连我都胜不了,又如何去救‘四情剑侠’之一的段牧欢?”
秋千千点了点头。
任白霜接着道:“何况,他去救人,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让江湖人知道他是‘武林四公子’中最英勇的。”
秋千千叹了一口气,道:“仅仅就为了这些,你们就要拼上一条命?”
她实在想不明白。
任白霜也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中对名分的看重,就像女人对自己的贞节看得很重一样,为了贞节,女人可以去死,江湖中人也一样。”
秋千千道:“好吧,我便答应了你们。”
她的神色很无奈。
这两个人本来都可以好好地活着,现在却偏偏要死一个,她不能不有感慨。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说服他们的。
他们是钢铁的剑,只会折,不会弯曲。
任白霜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证人,你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便听得“呛”的一声,他手中的那柄薄薄的剑已经出鞘!
一股杀气立即在天地之间弥漫开来!
铁银枪的眼睛眯了起来,便像一个人在强烈的阳光下,不得不做的动作一样。
他的枪尖开始缓缓地上扬。
天地之间的杀气更浓!
树上的枯叶开始飘落!
树叶落于他们的肩上、头上。但他们不会去掸的。
此时,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是使他们送命的原因。
秋千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发现“武林四公子”并不是叫着玩的。
她这才明白她爹爹平日的教诲一直没错。以前她对自己的武功已自信得近乎自负!
一场生死决战,就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