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插不上手呢，便乐得清闲了。”口中叹着气，脸上却是笑咪咪的，一股捡到便宜的喜气。不用问我也明白，是小菊在替她做事，这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昨日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挠了我一夜的心，现在总算找着了机会。
菊香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低声抱怨：“爷还问是怎么回事，不都是爷的交待么？”言下之意，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用手摸摸下巴，这让我到哪里讲理去？我承认，是我让福晋、凤可和菊香做戏，想法晚上留下小菊单独在福晋屋里侍候，以便她早日发现两本《何处落花集》有何不同之处，但也没让她们做出这么大的动静，将福晋最心爱的绿玉斗摔了呀。昨日晚上，为了这绿玉斗我已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去安慰三福晋了，今儿早上一起床还在跟我提呢，我都分不清她是在做戏还是当真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嘛！”菊香回道，一脸的不在意，好似摔的不过是个小茶钟一样。
哎，她倒说得轻巧。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我说了她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说说吧，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儿？”
菊香正闲得发慌，一听我的问话立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都要放光了：“这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看来这丫头又想短话长说，我得赶紧打消她的念头，否则一上午都未必够她讲故事的。
“小姑奶奶，你还是拣紧要的说吧，我哪有时间听你长篇大论？你四爷那儿还在等着我的回信呢。”
“好好好，那就长话短说。”菊香难得的好说话。她警觉地瞅了一眼四周，长长的回廊中除了我就是她，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不禁叹气，常言道近朱者赤，这丫头跟着碧云没两天就学会谨慎了，可谨慎归谨慎，也不必草木皆兵啊。今日她挑的这个地方与上次碧云所选的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四周视野开阔，没有人可藏身之处，哪还需要如此小心？
昨日一天，可用“风起云涌”四个字来形容。
小菊来到上房做事，菊香第一件事就是向她示好。其实上次菊香到书房来叫小菊去上房的路上，菊香就已经向小菊递出了友好交往的信号了。
小菊知道菊香在王府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当然不会拒绝这番美意。大概她也早听说了菊香大大咧咧、藏不住事儿的性格，所以难免会有从这里探听些信息的想法。
只可惜小菊的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若是菊香还未被碧云拉拢过去，那还有可能。可现如今，除了三福晋，菊香就听碧云的话，这小菊是她们同仇敌忾的敌人，菊香哪里还会帮助她？
我只能说，小菊与碧云相比总是棋差一着。
菊香果然不小菊所望，不到一个时辰，便说出了福晋的书与我的书有不同之处，但至于哪里不同，菊香以自己看不懂作借口，给小菊留下了一个陷阱。
菊香既然抛出诱饵，小菊自然心痒难耐了，居然一天之内就故伎重演，到厨下做了一大盘点心，说是孝敬福晋、结交众姐妹用的。福晋和众人都很高兴，连连夸她手巧艺高，这点心色香味俱全，不要说吃，就是看一看也是有眼福的。众人的夸奖，让小菊很高兴，但她更高兴的是，这盘点心就要进众人的肚子，她可以定心定意地找查两本书的差异了。
然而这点心却注定是吃不成的。
凤可自从小菊来到上房，便也形影不离地跟了过来。自然，大家对凤可的举动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她每天都要在福晋这里消磨上好几个时辰的。
菊香端来了点心，福晋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吃，便让凤可抢去了，抢也罢了，居然还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福晋被这举动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一盘点心也扔到了地上，并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幸而凤可是天然的大足，如是汉人女子，还没本事做到这一点呢。
“你这是做什么？”福晋问道。按照当初设计的情节，福晋此刻应当怒火中烧，怎耐她一向温和惯了，又是面对凤可，竟提不起这一口气来。反而不如菊香的戏好，她那又急、又恨、又担心的心态，据菊香自己说不能说十分到位，八九分意思也有了。
凤可的伶牙俐齿非一般人能够阻挡，何况福晋？要是谈诗论文还福晋还能说上几句，可是吵架向非所长，没两下，就让凤可说得闭了嘴，急得菊香恨不能代替福晋上场与凤可理论两句。据菊香说，这吵架的前半场，其实就是凤可的独角戏，她连摔带说，气震全场，根本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对福晋，是说不出来；对菊香等人，是没资格讲话。
戏演到一半，凤可演不下去了。福晋还是温吞水一样，反反复复就那两句话：“你的性子也太急了，需得改一改。”“干嘛要摔东西呢？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呀！”凤可吵架是要有来言，她才有去语的。现在福晋词穷，凤可也想不出话来。眼看就要冷场，凤可情急之下，掀了桌子，摔了绿玉斗。
这绿玉斗将福晋的火真正点了起来，既心疼绿玉斗，也有些对凤可不满，假戏真做，与凤可吵了足有半个时辰。后来不是不是想吵，而是福晋头晕了，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凳子上，已没有能力再吵下去，只是低声让凤可回娘家反省去。
凤可一下子懵了，小菊此时不失时机地跪下来为凤可求情。当然福晋是不会轻易答应的，直到满屋子的丫头都跪下了。小菊再三磕头，说都是她的错，要赶的就赶她走吧。福晋情不自禁地拉着小菊的手：“小菊，只有你才理解我啊。”
这发自肺腑的声音令凤可掩面而去，临走撂下几句狠话，说她不想活了，堂堂一个侧王妃混得还不如一个丫头，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三福晋急忙让菊香去追，让她不安抚好凤可就别回来。
“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菊香笑道，“只知道奴婢这一走，正好留下福晋与小菊交心。等奴婢回到房中时，王爷已经来了，而小菊也已成了福晋的贴心人，晚上只留了小菊一人在房中侍候，这是从来没有的呢，不是吗？”她促狭地看着我，“王爷昨儿晚上有没有看到好戏啊？”
这丫头，又来吊我的胃口。
昨日福晋身体不好，我留宿上房。也不知怎的，我好像特别困，头刚一挨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再好的戏也已收场了。而福晋也与我一样。
菊香得意洋洋：“就知道王爷会困的，谁让爷昨晚喝那么多的茶？”
这才奇怪呢，众所周知，茶是提神的，我的本意是养足点精神，不要那么早睡去，听她这意思竟是适得其反了，还是她知道些什么内幕？
菊香啧着嘴：“奴婢也就是眼神好了一点，不小心看到小菊从青儿手中接过茶壶去，往里面放了一点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不禁有些恼火：“你既看到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让人睡觉的东西呀。就是知道了，奴婢也不会说的。”菊香用帕子捂着嘴笑。
“为什么？”
“主子日间劳累了，晚上好好睡一觉多好。”
我瞪了一下眼，可惜这丫头不怕我。菊香收了笑容，正色道：“如果王爷不喝这个茶，晚上的好戏怎么上演呢？碧云姐姐早就猜到有这一着，特地关照奴婢在后面瞧着，防止有人戳穿小菊。小菊放好了东西，却又要青儿送茶给主子，奴婢就知道计策成了。”她叹了口气，委屈道，“昨晚爷一夜好睡，奴婢就可怜啦，半夜三更躲在门外，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快说！”我催促道。
菊香悠闲地扯了一片叶子，慢慢说道：“其实也没看到什么啦。就是快二更的时候，小菊下床剔了一下快要熄灭的灯火，又侧着耳朵听了听王爷和福晋的动静，然后坐下来，翻看了一下福晋的那本书。”
我脱口问道：“哪一本？是不是《何处落花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意思是除了那本还会是哪本。
“那你看她可看出了什么？”
菊香连连点头。
我兴奋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原地直打转。碧云料事如神啊，一切居然都在按照她的安排进行着。那一下步也该进行了吧？我停住脚步，向菊香道：“你去侧福晋那里帮我将碧云叫来！”
菊香摇头：“碧云姐姐出去了呢！”
“出去了？”这倒是让我意外，“干嘛去了？”
菊香哼了一声：“这奴婢哪儿知道啊？”
“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晚奴婢从凤福晋那儿回来的时候，她说去去就来，可是这一夜都没回来。”
我心下一紧，没来由的担心起来，这丫头不会也失踪吧？
“有没有让人到门口去看看她何时回来？”我急急地说道菊香嘟起嘴：“怎么没有，秀儿都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不过，凤福晋说不要紧，碧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看看菊香，她半歪着头向着我笑。
可是直到我晚上回家时，碧云依旧没有回来。
这让我坐立不安，碧云会去哪里了呢？一个女孩子彻夜不归，叫人怎能不担心，何况我现在还有多少事情要与她商量？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如同我的心一样沉重。
原本答应了凤可教孩子下棋的，我已完全没了心思。孩子本就不想学，我又心不在焉，整个屋里就听到孩子哭、我的叫，凤可气得嘟起了嘴，但一见我脸黑得像个包公的样子，也没敢多废话，让奶妈哄孩子出去玩了。
夫妻俩相对无语，干脆草草收拾了一下睡了。可是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烦躁不安过，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刚刚听得外面敲五更，我便翻身下了床。
凤可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爷这是要去做什么？天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