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雷雪搬回了C城,住到了柳叶家附近,就理所当然地把柳叶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娘家——当然,人家的父母的确住在这里,说是娘家也不为过。
雷雪的工作是营业员,两班倒,自己按时吃饭都成问题,照顾儿子就更困难了——加上豆豆的学校离家不远,于是这个外甥的一日两餐就都“理所当然”地时常在柳叶家里解决。豆豆是从小被宠大的,自然很不上规矩;今天把碗打了,明天带点毛毛虫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回家,搞得鸡飞狗跳。雷老爷子说过雷雪几回,她回得也可怜巴巴:”爸,妈,你们总不忍心女儿一个人过一辈子吧,我已经在这边找到工作了,我忙来忙去,也想抽空找个人依靠啊……”
事实上,单身母亲带着个捣蛋鬼一样的调皮儿子,其中的苦处自然不必多说;但是当这种矛盾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柳叶觉得自己的一个头都快要两个大了。
家里凭空又多了个人不说,当初说是住两个月就嫁人的雷雨,仍然没动静;李文龙没有一点想结婚的意思;好在雷雨目前的工作又比较清闲,自然下班就多粘着李文龙,生怕到手的金龟跟人跑了,这一进一出的,人也没见少,反而更嘈杂了;而最让柳叶不高兴的是,她慢慢发现,婆婆杨梅对外孙子的疼爱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在豆豆每天来吃午饭之前,婆婆杨梅最常说的就是:”中午我们老俩口糊弄下就行了”,在这一主旨之下,不光是怀孕之前的柳叶,就连雷霆有时候回来吃个午饭,也基本是下点面条、热点剩菜就解决的事儿;但在柳叶看来,“早上吃饱、中午吃好、晚上吃少”是科学养生的原则,所以雷霆有时候不出差也会回来吃午饭的那几天,柳叶是绝对不允许公公婆婆那些肥肉片炖土豆的菜色上桌的。
但是我们的“钥匙小学生”豆豆来吃午饭之后,一切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雷雪给的零花钱本来就有限,偏偏小男孩之间时常是有些攀比的:比如谁谁的爸爸给他买了新耐克,谁谁又有了新的MP3或者电子表;再不济,平时在学校门口买点零食饮料总是要的。这样一来,我们的雷君同学零花钱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除了来外婆这里打秋风,偏疼外孙的杨梅还时不时掏点私房钱给豆豆花。
因为快临盆了,柳叶请了产假在家里休息,天天面对老人和孩子的日子,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婆婆和亲妈,终究是大不一样。这一天,柳叶突然想吃虾,自己行动不方便,于是早上杨梅出门买菜前就特意说了声:”妈,今天买点大虾回来煮煮。”杨梅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到了菜场,琢磨来琢磨去,还是买了小米虾——一个虾子不过半个硬币大小的那种。
菜上了桌,柳叶见到是小虾就皱了眉,仔细想了想,柳叶觉得是不是自己早上没说清楚,所以婆婆买错了,便没吱声,继续扒起了饭。
谁知道下午,雷雪兴冲冲地来了,杨梅见女儿回来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赶忙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妈,我也好几天没来看你们了,想着豆豆天天来吃饭,今天就我来下厨吧!”雷雪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我买了条鱼,我来做。”
“哎,不要你做不要你做,我在家天天伺候他们,你难得回来你歇歇,上班站着累。”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杨梅接过女儿手里的袋子,就把雷雪往厨房外面推。客厅里的柳叶听见了,心里很不舒服地”咯噔”了一下,婆婆高八度的声音似乎还在耳朵边上绕”我天天伺候他们……”
“那我先看会电视哦!”雷雪见不要她做事,乐的轻松,往沙发上一坐,和柳叶一起看起了电视。雷雪见气氛有些冷,便开了口:”小柳啊,你是不是喜欢吃酸的啊?我生豆豆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所以豆豆是个男孩子嘛。养儿子养儿子,还是儿子靠得住,就指望你给我们雷家再添个小男孩……”雷雪越说,柳叶越不高兴,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应着:”现在只能生一个了,男孩女孩都一样,我都喜欢。”“哎,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雷家是单传的,虽然现在豆豆也姓黎了,到底还是人丁单薄,人家会笑的,还是指望你肚子争气……”雷雪唠叨个不停,”像大姐,为什么在刘家什么都说了算,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你看,盖房子他们老刘家都要出钱……”
“我们家不存在,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这套房子也是我们自己买的,以后肯定给我的小孩。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女儿要是像我就更好。”柳叶毫不客气地打断雷雪的自说自话,让雷雪多少有些尴尬。”小柳,你不明白,我们女人啊,以后都要有个依靠,男人靠不住的,儿子才最实在……”
“那你是说你弟弟靠不住了?”柳叶忍不住反唇相讥,雷雪顿时愣在了那里。
还好,豆豆放学回来了,让这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早早结束。雷雪黄着脸带着豆豆就要回家,被杨梅拦了下来:”怎么了啊,难得来家一回也不吃了饭再走。”
“没事,我带豆豆回家烧饭。”雷雪拖着豆豆就要出门,豆豆却不乐意了:”我不走,我看完电视在外婆这里吃饭。”
“看什么看,回家,这里没你吃的!”雷雪发火了,杨梅忙忙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你干嘛又凶孩子……”
“没什么,这里又没人欢迎我们娘儿俩,我们还是回去。”雷雪冷着脸回道。
“没人欢迎还来什么,无聊。”柳叶低声叽咕,拿着遥控器继续换台。
杨梅想发作,但是顾着柳叶肚子里的孩子,只好忍了下去。”那你们路上小心。”说完看着雷雪带了哭闹的豆豆出门,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进了厨房。
晚上。
柳叶和雷霆的房间里,雷霆悄声问道:”老婆别生气哦,我看妈和老婆大人脸色都不好,是不是又要我当夹心饼干啦?”
看见老公这样,柳叶忍不住又笑了:”不是你妈,是你姐!你妈充其量就是买买连肉都没有,光喊我‘补钙’的小米虾,你姐可是说的生不出儿子就让你休了我呢!”
“啊?那可不行,儿子女儿我都喜欢!我才不会休了叶叶呢,就怕叶叶休了我……”雷霆见老婆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便嬉皮笑脸起来。”不过不买大虾给我老婆吃就不对了,我明天和我妈说去。”
“别!你没看你姐走了你妈气的,好像我打了她女儿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了,她有三个女儿,怎么疼也轮不到我啊……”柳叶实话实说,雷霆搂住了她:”我疼你啊,我最疼叶叶!老婆万岁!”
而在杨梅和雷老爷子的房间里,杨梅却忍不住开始跟老头控诉:”怀个孕都要傲到天上去了!生的是太子吗!今天吃馄饨,明天吃大虾,整个就要人跟在后面伺候着……”
“你少说两句,反正生下来姓黎,又不姓许!”雷老爷子推了推眼镜,继续盯着报纸。
“那她凭什么赶小雪走?嫁到我们雷家了,凭什么赶我女儿!”杨梅越想越气。
“你小声点!她什么时候赶你女儿了,是你女儿自己气性足!现在她怀着孕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雷老爷子厉声,杨梅不做声了。
“我看她能不能给我生个孙子出来……”杨梅咕哝着,仍然气呼呼的。
柳叶生了,在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疼痛之后,终于听到了宝宝高亢的哭声。
而产房护士只在她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和你妈妈一样,女高音。”
柳叶坐月子坐得一肚子气。婆婆杨梅听说生了个孙女儿,便连尿布都懒得准备;柳叶妈妈到底是心疼自家女儿,用旧棉毛衫裁了一块块尿布送到家里不说,人也几乎每天都要来报道。杨梅心里颇不以为然:生了个赔钱货,还搞得跟公主一样么。
女儿雷晓溪的诞生无疑让柳叶的处境更加微妙。在休产假的这段时候,柳叶发现,豆豆回来的时候,杨梅就会特意准备一些新鲜菜;而如果前一天豆豆说好第二天不来吃饭,饭桌上多半是前一天晚上的残羹剩饭。起初柳叶是以为婆婆怕费事,和自家老妈提了一回;但就那一回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婆婆的心里,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柳叶的妈妈知道了便一早送来杀好的草鸡:“叶叶,妈今天在老年大学还有课,你婆婆公公出去了,妈给你把鸡汤炖上了,中午让他们给你盛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