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的局势这般混乱,这样的蛮华国交到他手里,自己能放心吗?
红木雕花椅子被放下,叶景辰俯身在叶睿洛身边轻喃一声:“父皇,儿臣抱着你上马车,只要半个时辰,父皇很快便能到龙舟了,一路逆流而上,大约需要半个月回京……”
顿了顿,叶景辰又说:“关于粮草的事,儿臣回留下一些人暗中探查,绝对不会让他们动一点儿手脚。
一词一句,叶景辰此刻有着让人信赖的气质。
“皇儿。”叶睿洛努力吸了一口气,愣愣地打量着他,忽然又重重地轻叹一声,颤颤地伸手环住叶景辰的脖颈,让他整个人更靠近自己,“告诉父皇,你……你……说一个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叶景辰眉头微微一蹙,他有些惊讶与叶睿洛此刻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
对,这时候他却出考题考验自己,自然是有目的的……想到自己即日就要登山那个位置,叶景辰难以抑制的紧张。
……虽然他还没有准备好,叶景辰却还是如此急迫地想要开始。
可是,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君王最重要是什么?
爱民,爱才?
这些是费逸卿给他的那些书里的观点……然而,尽信书,不如无书!
叶景辰轻咬了一下下唇,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权术,儿臣以为是权利平衡。”
这个时候,叶景辰知道自己万不能再藏着掖着,耗光隐晦全都不行。这时候自己的回答,可能将直接影响君王的决定,而对于那个位置,他当然是野心勃勃的。
“呃……”叶睿洛听着叶景辰的话,慢慢地微眯着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父皇,”叶景辰轻唤了一声,叶睿洛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很平稳,却让他一下子琢磨不出他的决定。这个回答,不知道他是否满意,不过叶景辰知道现在不能多话。权利的野兽正在向自己靠近,叶景辰却感觉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整个人不能抑制地因为权利的靠近而兴奋着,但是自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繁华的龙舟,亭台楼阁林立,这是可以在水上浮动的府邸……华丽的仿佛画境。来的时候喜气洋洋,归去的时候却带着这样一股阴暗的气氛。
“太子殿下……”何慧月抬头朝着叶景辰看着,媚笑间带着一股浓浓的诱惑,“这几日在船上,真是无聊呢。”
叶景辰端了旁边的茶碗放在唇边轻抿着,整个人心底却难以平静下来。
何慧月倒也是有胆识,轻笑着在叶景辰旁边坐着:“天子殿下,要不要陪小女子看看外面的风景。”
叶景辰抿嘴冷笑,却没有再理会她。
“太子哥哥。”苏亦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虑,“太子哥哥,父皇让你过去。哎,看起来身体越来越差了……安平都哭成泪人了。”
虽然与叶睿洛没多少感情,苏亦凌这会儿的眼睛里也染许多红丝……看着生命的慢慢逝去,那是一件很揪心的事情。
哪怕这个生命只是陌路。
“嗯,”叶景辰轻应了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慢慢走到苏亦凌身旁,灵活的手轻抚苏亦凌的眼角,拭去她眼角的热气,“凌凌,你别哭。不管如何,还有我。”
苏亦凌微微一愣,感觉叶景辰只在自己身旁停顿了一秒,又迅速的离开了。那一声“别哭”传到耳朵里,却有些虚幻,让人忍不住觉得温暖却飘忽。
“哼,亦凌公主,你真会打扰人。”身后的何慧月忍不住冷冷地嘀咕一声。
苏亦凌当然没有理会她,只是当作空气似的,跟上了叶景辰的脚步。
“太子哥哥,等等我……”苏亦凌轻唤了一声,叶景辰便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并排走的时候,却都是安静着,闭着嘴巴,谁也不开口。甚至他们都不自觉地保持着额头微微下垂的姿势,只是用眼角扫视着对方。
“父皇,父皇……安平给你唱歌,你别睡啊,不要睡啊。”叶安平真正地哭成了泪人,看叶睿洛虚弱的样子便觉得恐惧和害怕。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叶安平轻轻地唱着,声音仿佛是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响,只是她眼角的眼泪却是那么的清晰,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父皇,父皇,儿臣还未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儿臣……儿臣不能没有父皇。”叶安平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公主的礼仪和形象,只是颤抖着吼出声来。
“安平,朕的安平……”叶睿洛轻喃一声,颤抖着手想要触摸叶安平的柔软的发丝,那只手却是显得如此虚弱。
病来如山倒……生命总是如此脆弱。
“父皇。”叶景辰仿佛知道君王的心意似的,连忙走过去,轻缓地抓住叶睿洛的手腕,将那一只手放在叶安平的青丝上。
父女情深,好一个融洽的画面啊。
苏亦凌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也不是嫉妒,她只觉得有些……羡慕吧。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有叶景辰一个亲人了。
父皇?他只是叶安平一个人的父皇吧……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与其他皇子公主当然是不同的。
“辰儿,”叶睿洛的手终于放在了叶安平的发丝上,轻轻的摩挲着,他立刻好像安稳了下来似的,侧头朝着叶景辰开口道,“圣旨在朕的床帏之下。”
叶景辰微微一颤,心底的激动甚至不能压抑了。
“替……朕照顾好安平,辰儿要像对亦凌一般……地对他。”叶睿洛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然是平稳而淡定的。
一国之君,天子龙体,最终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他并不害怕。唯一放不下便是安平,这个最心爱的女人留个自己的珍宝。
看着叶睿洛眼底的恳求,叶景辰的心底微微抽—动了一下……亲情,无论是尊贵如真龙天子,还是卑贱如奴隶,都是一样的吧。
只是,他的顺依已经死了。
而,叶安平……她是不可能与凌凌相同的。
“知道了,父皇。”叶景辰是这般说的。明明做不到,他不想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他只是”知道了”,却不可能做到的。
叶睿洛却在迷迷糊糊之间会错了,以为叶景辰终于答应了自己。整个人忍不住“呼”地一声松了一口气。便在叶安平轻轻的歌谣里,半眯上眼睛,舒服地睡着了。
心底有些急迫,叶安平走出了房间……虽然,从叶睿洛的话来说,皇位自然应该是自己的,但是没有拿到圣者,便觉得不能安心。
很快,很快便没有人能逼他了,没有人能威胁他“身不由己”了,没有人能凌凌做她不愿意的事情了……这个想法闯入脑子,让叶景辰忍不住有些兴奋。
“太子哥哥,”苏亦凌轻唤了一声,她的视线一直未从叶景辰的脸上移开过,总觉得这会儿的叶景辰有些异样,仿佛一只刚刚从笼子里放出的野兽。
危险,真的很危险……却又是充满魅力的。
“等我。”叶景辰在苏亦凌身旁停住,却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带着一丝幽暗的光。
“等我,凌凌。”
苏亦凌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能看到叶景辰的背影了……等他?
他叫自己等他……可是,苏亦凌在这一刻却忽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就要越来越远了?
圣旨?圣旨!
叶景辰这会儿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这两个字,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太过美好的梦想靠自己太近,近地让叶景辰有一点儿惶恐。
但是,那又如何……
叶景辰眼底掠过一阵凌厉的光——既然机会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用尽一切力气抓住,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拥有的太少,便有些病态地渴望了,那种伸手和拥抱的动作都变成了身体的本能,只怕松开手,便什么都飞光了。
“凌凌,等我……”叶景辰又轻喃了一声,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希望凌凌等待自己什么,然而,他总觉得再穿过这一片黑暗,自己总能看见阳光。在那片阳光里,自己拥有许多。
终于,叶景辰来到了君王指示的地方,伸手探进去——金黄色的卷轴,赫然闯入眼帘。
嘴角微扬,颤抖的手将那一个金色的卷轴取出来。慢慢打开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叶景辰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将那诏书看下来,终于觉得满意了——虽然,依然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是总已经可以走出那一步了。叶睿洛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了,只想着把一切交给自己。
“太子殿下,郭太医求见。”门外随行的太监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