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些焦急,称呼也变得混乱了。
“辰?”叶景辰微眯着眼睛,脸上掠过一阵艰难的笑意,然而冲着苏亦凌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好一会儿才好些积蓄了足够的力气似的,朝着苏亦凌慢慢开口:“凌凌,我们先回去,好吗?”
苏亦凌低垂着眼睛,抬头往北面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的天空此刻显得有些阴暗,有些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沉重。
——又是自己任性了吗?
“好,我先扶你回去。”苏亦凌轻抿嘴唇,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终于朝着叶景辰这般开口着。
两匹战马已经受惊远去,虽然说有灵性,这会儿却还没有回来。
苏亦凌架着叶景辰往树林外面走,显得比较艰难。
“凌凌,等出了树林,应该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叶景辰小心地架在苏亦凌身上,脊背后面的伤口在外面看来并不厉害,流了一些血,很快又止住了。
然而,这般伤筋动骨的撞伤,当然不如外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虽然叶景辰咬着牙齿,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连呼吸声也是压抑着的。可是,苏亦凌依然感觉到猛烈的颤抖声,从他的身上传来。
“别压着,皇子哥哥,疼的话……”苏亦凌此刻的神态依然有些无神,好像三魂六魄有一半伴着春风消失在空气里。那些交织而成的事情,几乎让她整颗心都纠结起来了。
脑子里不时闪过晏紫奴的声音,不停地伸手,朝她喊着——亦凌,救我,救我!
叶景辰依然垂着头,却不开口。
树林里的绿荫小道,两个人步履沉重,彼此心底都在念着一个晏紫奴,却也明白这般胡乱地冲往北渊河,完全没有意义。
连苏亦凌也知道。
“对不起,”叶景辰顺着苏亦凌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好一会儿终于吞吐地开口,“关于紫奴,那是我的错。”
苏亦凌心底涌起浓浓的悲伤和气愤,转头看着叶景辰脸上苍白,嘴唇发紫的模样,又明白这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责怪叶景辰的。
身后的春风暖暖地向他们吹来,熄灭了苏亦凌身上的怒火。
一切等送皇上哥哥回去再说……苏亦凌警告自己要坚强。
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出树林,这个策马奔行并不觉得大的小树林,此刻却让两个人吃尽了苦头。
“凌凌,你累吗?”叶景辰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些时候真的放松了身子压在苏亦凌身上,“放开我,我应该能自己走出去。”
苏亦凌轻“哼”了一声,侧身瞥了叶景辰一眼,假装轻松地吐了一声“逞强!”只是将她抓得更紧了一些。
“窸窸窣窣……”树上嫩绿的树叶伴随着清风摇曳,为死气沉沉的两个人之间制造了一些生气。
终于——
“见过皇上,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伴着这一声响,苏亦凌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似的,全身一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那种心脏疲惫的感觉,真得压得她好累。
“凌凌,你怎么了?”叶景辰的声音传来。
黑暗来临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叶景辰神色焦急的脸……她苦笑着想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觉得全身一软——
然后,一切便被黑暗笼罩了。
魅灵国皇宫。
原本繁华的皇宫,此刻显得有些落魄。残垣断壁,还有那迟迟没有散去的血腥味道。
这是魅灵国绝对值得纪念的一年,这个潜伏在民间,由奴隶、底层农民联合组成的军队,趁着魅灵政权派大兵攻击蛮华国境之际,一举将皇城攻下。
虽然,魅灵各州还残留着许多前朝的势力,也已经改变不了魅灵国的一次重大洗牌。
然而,更让所有的人惊讶的是,组织这一次一呼百应一般的战事的领袖,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
这是魅灵国君王的房间,显然已经经过简单的整理与修补,显得十分整洁。
白色的幔帐后面,床上躺着的男人不舒服地皱了一下眉头,他脸上苍白,一头紫色的发丝随意地扑在床榻上,显得慵懒而耀眼。
“水……“男子努力蠕动双唇,好不容易终于将这个字吐出。
“听见没有,水!他说要水。”说话的女人很高,坚毅的五官仿佛刀刻一般,身上的气势忍不住让人仰望,这是一个强大的女子,然而此刻却露出了十分小女子的欣喜表情。
“是,女王陛下,奴婢也听到了……奴婢这就去取水。”旁边一个小丫鬟的模样的女孩轻笑了一声,连忙转身从桌子上拿过了茶碗,倒了些热水给那个女子。
“紫儿,我的紫儿。”强势的女子此刻仿佛化成了水,眼角带着眼泪将叶景辰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热水在男子的唇瓣上。
床上的男子好像在沙漠里流浪了许久一般,近乎急迫地用嘴唇将热水吸了进去。
“紫儿,不要着急,是你的,都是你的……阿母的一切都是你的。”此刻女子早已经退去了在战场是指挥若定的模样,十分温柔的模样。
是的,她只是一个母亲,在眼前的男子面前,她只是一个母亲。这么多年的失而复得,让她兴奋得几乎要抓狂。
“呃。”少年吮吸了几口水,终于觉得找回了力气,慢慢地张开眼睛——那是一双有着紫色眼眸的眼睛,温柔又带着隐约的强势。
虽然已经见过这双眼睛了,可是当眼前的男子此刻稳稳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依然忍不住觉得全身一颤——
多久,到底多久自己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眸了。
“紫儿……”女子近乎是颤抖地伸了手过去,小心翼翼地少年眼睛地下抚摸着,眼神愣愣的,“紫儿,你和重楼真像。紫儿,你和他有着一样的眼睛,真漂亮。”
少年疑惑地蹙一下眉头,如口的温水让他能将自己的意识抓回来一些——眼前的女人,隐约有一点儿熟悉感,可是等他想要努力去思考的时候,立刻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那里突突地传出来。
“怎么了,紫儿,紫儿……”女人看见少年十分痛苦的模样,那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睛此刻因为痛苦而失去了神采,连忙伸手将他抱住,好像要用自己安慰他一般。
“你……是谁?”少年终于放弃了回忆,整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姿势让他觉得温暖,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想不起关于这个女子的任何信息来。
甚至与……其他的!
女人听着他的询问,脸上忍不住滑过一阵痛苦。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颤抖着嘴唇开口:“紫儿,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阿母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说话间,女人脸上忍不住涌上悲伤——真的是太久了吗?久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儿子,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然而,女人的话不但没有勾起少年的任何记忆,甚至让他整个脑子开始发疼了。双手忍不住捧住,神色痛苦地摇晃着脑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人神情一愣。
“嘭”的一声响,身后的婢女一松手,将手里的茶碗掉落在地,在地上砸成了碎片块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不能忘记的东西。”少年痛苦地摇晃着脑袋,一声一声地呢喃着。
他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真各个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一般的难受,如此清晰的痛觉,让他整个人几乎要发狂了。
女人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什么——失而复得的儿子在摔入北渊河之后撞伤了头部,她以为并不厉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完全错误的。
他,失意了!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女人却忍不住感觉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忘记了也好,她的紫儿这些年在蛮华的岁月绝对不会好过。忘记那些痛苦,她便能将自己现在夺得的一切给他,她要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他。
“我忘记了谁,我不能忘记他们的……”少年还在痛苦地挣扎着,甚至忍着巨大的疼痛在苍白的脑子里挖掘。
他隐约觉得记起了什么,记起了一个女孩,却很快又被强烈的疼痛感冲淡了。
“别想了,紫儿。”女人强势地将少年抓着脑袋的手掰下来,然后紧紧地将他的身体环住,“忘记了就忘记了,没有关系,阿母可以一点点和你说。”
“我……”少年放松了脑子,放弃了思索,立刻感觉脑子不再发疼了。
女人微微笑,温和地伸手抚摸了烧年的背部:“你姓紫名弩,弩你知道吧……弓箭可是战斗不可或缺的装备,你的父亲是魅灵国响彻天下的‘紫眸战神’紫重楼,不过他已经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死在那个昏庸的皇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