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漫天的烟火,苏亦凌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乌黑着一张脸,全身颤抖地厉害。整个人好像已经被吸去了许多血,干瘪得厉害。全身污浊地看不出头发的颜色,还有那眼睛,居然好像是灰蒙蒙的。
这样的眼睛,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又在哪里见过?
这会儿,这个老头正抓了苏亦凌的手,往她身后的叶景辰上下打量,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是你吗?是你吗,顺嘉……我是晏程啊,我是……”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叶景辰冷着一张脸,一只手拉扯苏亦凌的手臂往前加快了脚步,整个人身上好像布上了一层阴云,冷漠无比。
那个老头却不死心,死死地跟着他们,朝着叶景辰呼喊着:“我知道错了,顺嘉,可是你不能怪我啊。那时候,那时候……我也是不想被蛮华国的士兵抓到,那可是要做奴隶的……我一害怕才会骗你们等我,自己先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
叶景辰忍不住停住脚步,重重地咬住下唇,强压下自己心底的仇恨,才没有回过头,给身后的人一刀,让他人头落地!
死去,早该死去的人!为什么他还活着!
而顺亦,他的母亲……这些不该死的人,为什么要死去?
“太子哥哥,走吧……讨厌的人,就不要看着让自己心情不好了。”苏亦凌微微一笑,安抚一般地拽了拽叶景辰的手臂,往马车的方向小跑而去。
虽然完全不清楚状况,苏亦凌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叶景辰情绪的波动。
太子哥哥,好像很生气,很难过,很悲痛的样子。
叶景辰听着耳边传来苏亦凌的声音……并不温柔,却有一股灵动的感觉,让自己因为愤狠而僵硬的心脏,又活络了起来。
对,自己还活着,依然能活下去——还有她,自己便要活下去。
“嗯,走吧。”叶景辰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而安稳一些,虽然看到那个人几乎让他抓狂了。但是,他明白越多的失态,越容易留下把柄。
自己是……叶景辰,只是在今夜遇到了一个疯掉的可怕老头!
如此而已。
然而,那个一身污浊的老头,却好像阴魂不散地跟着叶景辰两个人的脚步,嘴里不停地呢喃着:“顺嘉,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都是你的舅舅啊……这一次我来蛮华皇城就是老找你。哈哈,翼北国的皇子互相争斗,杀来杀去的,居然都死光了。你父皇说了,只要你还活着,回去和他滴血认亲,翼北国的皇位就是你的了。”
叶景辰眼睛里的杀意越来越浓!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哈哈,顺嘉,这样你就是皇上,我就是国舅了,国舅了……”老头显得十分疯狂,那一年虽然逃过了蛮华之灾,但是当惯了翼北国皇帝宠妃的舅舅,养了他一身的懒骨头,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这些年的落魄日子,早已经将他逼疯,只想着一定要重新回到“贵人”的生活。
听着翼北国的皇子一个个死去,他才有了如此疯狂的想法。寻到一个皇上出宫的机会,他高喊着妹妹的名字,果然让那个痴情的男人下了马。
“朕对不起他们母女,只要顺嘉还活着,回来与我滴血认亲,皇位就是他的了……这个契约,在我死之前都有效。”那个翼北国的君王声音辽远而苍老。
听着这句话,晏程他高兴地几乎发狂。甚至感觉,一座金灿灿的钱山正在等自己去抢。抱着仅有的希望,他来到了蛮华国!
——哈哈,他要当国舅,他要做人上人!
叶景辰全身抖动地厉害,走上马车的一刹那他的眼睛里已经愤怒而发出红艳的光,整个人身上寒气逼人,甚至比这瑟瑟夜风,冷得更加透彻一些。
不知道哪儿飘来一片落叶,叶景辰眉头一紧,迅速用食指中指紧紧夹住。人,微微一侧,眼眸里的杀意刀锋一般锋利。
下一瞬,叶景辰手里的落叶已经朝着身后那个污浊的老头飞去——
杀!
“不要!”苏亦凌连忙凌厉地吼叫了一声,顺手抓了马车旁边的一样东西,便砸了过去。
那化作凶器的落叶,还是被苏亦凌打落了。
“太子哥哥,别杀人……”苏亦凌轻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至少能让人觉得放松才好,“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太子哥哥,别弄脏了自己的手。”
叶景辰先是一愣,全身因为不能压抑的愤狠而颤抖得厉害。听着苏亦凌的话,又好像终于调节了自己的情绪一般,慢慢地缓下了身子,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对,别弄脏了自己的手……”
马车“嗒嗒”地前进。
傅雪娆难得的安静,此刻静靠在马车上的,一动不动的,静默的神态让他看起来仿佛一樽美丽的雕塑,精雕细刻,天神的杰作。
“回宫吧……”叶景辰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淡漠隐忍的模样看着苏亦凌,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容,却是浅浅的。
马车后面还跟着那个让人厌恶的苍老声音!
“等等,顺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哼,真是让人讨厌的人!咬牙切齿!”苏亦凌重重地往后瞪了一眼,表情郁结呢喃一声,眼底也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色了。
叶景辰脸上依然浮着淡笑,伸手将苏亦凌揽过来,让她靠坐在自己旁边,缓缓地开口:“凌凌,别说他了……脏了自己的嘴。”
苏亦凌这才觉得放松一般地舒了一口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朝着叶景辰微微笑,撒娇一般地靠在他身上:“太子哥哥,你这样想就好……别为这种人伤脑子,认错人而已。”
“嗯。”叶景辰淡淡一笑,浓烈的杀意却在她眼底沉积了许久,都不曾散去。
热闹,被隔绝在马车之外。
皇宫的的奢华与外面相比更甚许多,然而却显得有些压抑。天空好像特别的低,黑压压的,好像一点一点地往下压着。
“太子殿下,你可回来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一直伺候在叶景辰左右的那一个小太监,提着一个小灯笼,焦急地等在那里。看见叶景辰扶着苏亦凌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上去,焦急地开口道。
“怎么了?”叶景辰依然淡定自若,侧头往小太监问一句。
“晏状元,晏状元……触怒龙颜,现在正在御书房跪着呢!”小太监神色焦急,睁着眼睛朝着叶景辰嚷着。
苏亦凌心底一揪,心底掠过那个名字——紫奴。
紫奴,他怎么了……好像有危险。
“亦凌美人,还愣着做什么,不回‘亦凌宫’?”傅雪娆回到了皇宫,就成了那一个妖娆美丽,却又虚假妩媚的傅雪娆。
苏亦凌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回去,安静地回到“亦凌宫”,而不是一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叶景辰向前走了几步,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朝着苏亦凌开口问一句:“凌凌,你如果不放心,便跟着来吧。”
这一句话说得轻柔而缓慢,应该是突破了许多心理障碍,才吐出口的。
被看破了心思,苏亦凌有些发窘。可是,她也不想这样扭捏着,杵在原地。有些事情,既然确实想做,又何必为难自己。
“嗯,太子哥哥,我陪你去哦……”苏亦凌轻笑一声,急忙跟上了叶景辰的脚步。心底却暗自为自己的心软而厌恶。
傅雪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微微叹一口气。
两个人并排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却都是静默不语。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自顾自地微低着头,好像各自在思考着什么。
御书房外。
晏紫奴安静地跪在原地……这一跪,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晏紫奴却好像并不在意一般,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如常。好像,他只是在跪着哪里,等着放另一颗棋子。
秋夜的寒风,吹得人刺骨的寒。
“紫奴,发生了什么……”叶景辰走过晏紫奴身边,微微蹙一下眉头,低头轻声叫唤了一声。
晏紫奴听到叶景辰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颤,慢慢抬头朝叶景辰看一眼,温雅一笑:“太子殿下,你,回来了……”
转头看着苏亦凌,晏紫奴呶呶嘴唇,却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侧着脑袋,好像故意不想看自己。
晏紫奴苦苦一笑,又低下头去,心底掠过一阵无奈。
“参见父皇——”
“参见父皇——”
御书房内,叶睿洛此刻随意地坐在桌子上,悠然地喝着茶。一桌子的黑白子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却是被随意地扫落在一旁。
杂乱。
刚才,也许是晏紫奴陪他下棋的。
“起来。”叶睿洛挥手轻喃一声,神色静默,几乎悠闲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父皇?晏状元还在外面跪着。”叶景辰慢慢站起来,小心地开口道,“父皇,我是看着他从武科举出来的,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