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阅读音乐:稲穂のささやき—岩代太郎,死刃—岩代太郎)
“月亮月亮弯弯,挂在天空上……月亮月亮弯弯,映在水中央……月亮月亮你莫匆忙,你要去何方……月亮月亮你莫匆忙,带我回家乡……”
像是上古音符,如皎洁的月光一般,回荡在星辰之下,蝉儿也不自觉地要追随而来,对着一晚荷塘月色,不禁让人想起远方的故人,不禁让人向往美好的归宿。
夜,好安静,宋氏慈爱地看着墨毅,细手轻轻抚摸墨毅丰润的脸颊,墨毅在母亲的歌声中,睡得那般安详,脸上时而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似乎在他的梦中也是这样的场景,永永远远,世外的纷纷扰扰进不了他的梦境,长大的爱恨苦仇动不了他的心田。这分明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
宋氏略微抬起头,看着安静的夜,脸上似乎浮现了不安的神色。她非常小心地将墨毅抱到床上,蹲在床边,稍稍看了一会儿,这一看竟看得出神了……
月亮好像蒙上了纱,朦朦胧胧,似乎她也看不清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不,是她不愿看得清澈吧,这样反倒好些。在她目光之下,是左右天下数百年的墨家,此时正孤零零于夜色之中,除了后院那点微光,剩下的是没有边的黑暗,那黑暗中的躁动,无声无息却肃杀凄厉。
直到那点微光也消失了,消失在安静的夜色中……
像是呼唤末世的哀嚎,黑暗中战鼓擂动,万千火把瞬间燃起,将墨府照得如白昼一般。借着这白昼看去,墨家当真名不虚传,地方不大却有如城郭,围墙坚实平滑,内部楼阁错落有致,百步之遥均有塔楼遥相呼应,虽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却不失为一座令人不敢小嘘的要塞,任平常军队如何强攻也是不能轻取的,果然是驰骋天下数百年的当世名家,如此巧夺天工的杰作也只有善用机械的墨家才能造出,当年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都没能胜过墨子,看来其事一点不假,而在这墨府之内究竟会有墨家怎样的神秘机关?我们尚不得知。言语实在难以将这等景观述说详尽,我们还是看看这万千火光能否为我们探实一二吧。
火光之下,枪戟林林,人人高大威武、身披黑甲,脸都没在面具之下,唯一显露出来的眼睛,镇定、肃然,整支队伍阵型严密,如山不动地包围着墨府,虽声色不动,但在战鼓的映衬下却隐隐可以感觉到那股时刻都会将你撕碎的杀气。从刚刚黑暗中的无声无息到现在火光下的阵马风樯,足以让人断定这支部队绝非等闲,带领他们的也绝对是当世第一名将。没错,只见墨府门前的火光整齐地向两边分开,通道上徐徐地走来一个人,身上的黑龙战甲遮挡不住他健壮的身姿,左手的“照胆”似乎蠢蠢欲动却又温顺的蹲伏在主人的腰间,他每踏出一步都有气吞山河之势,刚毅的面容写尽了他不凡的功绩,锐利的目光下,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看着令人望尘莫及、肃然起敬,他会是谁?他所带领的这支队伍又是怎样可怕的劲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秦国的军队,因为旗帜上用的是秦国的文字。
只见他走至墨府门前,站定、抬头,目光依然锐利,但锐利背后却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悲悯。不多时,一位副将走上前,声音有力而恭敬,“将军,子时已到,墨府并没有任何动静。”好像早在意料之内,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悲悯之情稍稍凝重了一些,全在头盔下阴影遮蔽的眉间,他抬起右手,并不言语,缓缓却有力地指向墨府大门,副将会意,迅速退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战鼓的频率加快,火光之中瞬间火矢齐出,像火龙一般向墨府狂奔而去,刹那间墨府成了一片火海。奇怪的是,无论火矢如何凶猛,大火如何吞噬,墨府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乱跑,更没有人哀嚎,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们对阵的是墨家,是各个身怀绝技“赴火蹈刃,死不族踵”的墨者。
直到烧无可烧之境,战鼓频率变慢,火矢停止投射,冲撞车、云梯在前,部队在后,火光迅速地向墨府外围聚拢。大门处,毕竟不像城门,再如何坚固也经不起冲撞车这种重型攻城武器的冲撞,更何况前翻火攻了那么久,就因为这么想,着实让冲在前头的秦军苦不堪言,不知道这门内什么构造,竟源源不断的有重型大弩射出,威力之大,足以射飞七八个人,连盾牌都没能挡住,再加上头顶毫无节奏的煤油弹,底下的人不是被射死就是被烧死,霎时墨府门前变成了一片火海。围墙处,秦军通过云梯不断攀爬,但不论如何努力却并无一人可以成功登上墙顶,这围墙的构造也是十分奇怪,只要刚刚够着墙顶,哪怕只是轻轻触到边缘,墙缝就会有暗弩射出,在这可见度不高的夜晚,谁能计算得到暗弩的大体位置?只有提着胆瞎摸,就算是运气极好,躲过了这要命暗弩,也躲不过墙上无情的刀剑,那可是训练有素的墨者呀,霎时只见围墙之下横七竖八的倒遍了秦军的尸体。
整整半个时辰,秦军并没有取下墨府一分一毫,伤亡还在增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副将站在一旁,神色略显着急,但还是非常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将军的下一步指示,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坚信他们的将军一定会有办法。他的信任一点也没错,这位气度不凡的将军终于开口了,“正门只做佯攻,再调冲撞车到围墙薄弱处,打开缺口。”,“诺!”这个命令让副将脸上的愁云全无,像打了鸡血一样急忙跑去传令。这一点墨家早有准备,但毕竟墨者数量有限,面对府外源源不断的秦兵实在难以首尾相顾,做到长久抵抗,开始的时候尚占上风,击退了敌人好几轮的进攻,可时间一久,府内墨者也有死伤,再加上体力消耗过大,逐渐转为下风,围墙一个一个被冲破,防守的范围硬是被秦军越挤越小,就像海上的小岛,一旦涨潮就被会海水一点一点侵蚀。
不过值了,秦军每前进一脚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沿途躺着的几乎是秦兵的尸体。墨家当真是城防高手,府内巷道迂回莫测不说,且机关重重,你完全不知道哪个时候从哪个方向会投来暗箭,你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踩中一个陷阱就一命呜呼,这还算走运,如果不慎走入一些神秘的暗巷就不是一个死那么简单了,前行几步倒是安安静静,本以为能放心前进了,此时烈火会从地下喷涌而出,空间本来就狭小,加上人又多,烧得你连串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是这样训练有素的部队最后也只落得一个“啊……”。墨者神行如风、隐秘莫测,秦军冲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何时倒下,眼前时而闪过黑影,却怎么也摸不透这黑影究竟在何方,就算再怎样小心谨慎心里也是怕呀;要是撞到一个受伤的,还能把他包围,就是不敢冒进,谁不知道这些天生的“杀手”有以一当百的本事。
“赴火蹈刃,死不族踵”,一点也不夸张,这些墨者各个心怀必死决心,不到最后都不会停止挥舞手中的武器,被砍个几刀不算什么,被长枪刺穿不算什么,甚至手脚断了也不算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战到底,死也不放下手中兵器。所以这场战斗要用“壮烈”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小气?两个时辰,墨家硬是以二百人之众与大秦最精锐的部队战了不下两个时辰。
在另外一个地方,在咸阳城的最高处,一位皇帝站在四海归一殿殿前,神色不动地看着他脚下的苍生,应着月光,更显得阴郁可怕。他好像在等待,等待远处的火光告诉他答案。
墨府还是沦陷了,秦军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正厅,到处是尸体,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那位气度不凡的将军收取滴血的“照胆”默然不语,在他身前的,是墨家第六代巨子——墨丹,他两膝呈八字稳稳跪地,面首低垂,任他生前如何辉煌,任他肩上背负着怎样的使命,此刻却只是一具尸体,该休息了,带着梦。在他身后还有八具尸体,八具墨家弟子的尸体,他们也是两膝呈八字稳稳跪地,面首低垂,这就是墨家的气节,就算死也不会趴下,要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之间。世间或许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气节了,这位将军默然少刻,走至墨丹跟前庄重地做了一辑,凝视一眼,转身欲走。
“将军!后院还有一个妇人在做抵抗!”
“嗯?带我去。”
“诺!”
后院,一座还未被烧尽的小屋外,宋氏双手握着剑与秦军对峙,只要有人稍敢逼近,她就会挥舞手中的武器喝退来者,看来宋氏并不会功夫,秦军也不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下手,只能将她围住,等待上头的指示。
而墨毅呢?宋氏不是应该保护墨毅的吗?难道走丢了?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