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开出的方子通常都是要做记录的,他自然不敢造次,就算想害人,也只能从药上做手脚了。他们太嚣张了!越儿,甄贵妃会不会。……真的疯掉?”谢雨菲的眉头不禁凝成了团。
那女人还真是没少害人。难怪老皇帝今日会下那么大的狠心,原本自己还对老皇帝的痛下杀手还抱有一定的微词,如今看来那女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物极必反,压惊的药吃多了会伤人神智,时间久了就算不疯也是个半痴呆。在永宁宫的时候我偷偷问过老爸,他说奶奶是从这个月开始一直萎靡不振整日里嗜睡,我想多半是吃了那些药的缘故。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她都已经装疯装了二十多年了,为何那个三八婆现在才让御医给她下药呢?”他歪着脖子,不断的回想着上午在永顺宫时的情形。
“你确定她是在装疯?”谢雨菲还是有些怀疑,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装疯装了二十多年,那可是二十多年啊!
“老妈,你可不要忘记了,只有你知道我不是个孩子。其他的人就算是再精明,也不会第一次就对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设防的。无人的时候她对我说的话,还有那个眼神,完全就是个正常人。还有,我发现了一件秘密,她内室的枕头底下有男人的袜子,柜子的最里面还有一件男人的亵衣,十有八九是齐老头的。我在想,齐老头经常去永顺宫,他又那么精明,会不会早就知道奶奶是在装疯。说不定这馊主意还是他出的呢。”小家伙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地,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照你这么说,皇后会不会是也发现了甄贵妃在装疯,或者,皇上偷偷去甄贵妃那里被她发现了,她起了疑心,所以才让赵太医给甄贵妃下药。”听小健越这么一说,谢雨菲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一定是这样!她在试探奶奶!不然,那个恶婆娘今天不会拿些和着老鼠屎和死蟑螂的饭菜给奶奶吃。老妈,你知道那有多恶心么?奶奶真的抓起来就往嘴里放,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给打落了。”小健越忽的一声坐了起来,嗓门不禁提高了几分。
“什么?她怎么可以……魏嬷嬷呢?她就那么在一旁看着?”谢雨菲惊呼出声。
“早就被那恶婆娘给赶出去了,当时我在内室她没看到,所以她才敢那么嚣张的的欺负奶奶,还说了出好多恶毒的话来,后来见我从内室出来打落了盘子,她才领着人匆匆的走了。”说到这儿,小健越一张小脸都气白了。
“因果循环,相信她会有受到惩罚的时候!”谢雨菲轻笑了一下,想起上午的事情。不知为何,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老皇帝那么做实在是太英明了!
“我才不信什么老天,我只相信自己。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让老爸做皇帝,不然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吐出这口鸟气。”小东西显然气得不轻。
“快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京城必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谢雨菲望着儿子幽幽的说道。她一直在犹豫,年后是不是该让环儿带着小东西一起去江南。
“你是说齐老头要对那个恶婆娘下手了?那个龟儿子……哦不,太子呢?”可能是觉得是连自己一起骂在内了他赶忙改了口,两只眼睛也在瞬间绽放出兴奋地光芒来。
“自然是一并处理。只是……我担心事情不会那么简答。乌龙国会因此而发起战事也说不定。”谢雨菲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打仗,势必会造成流血伤亡,百姓必将再次陷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流亡生活。这些都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真的会那么严重么?你今日让环儿小姨回江南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想让她避过这场灾祸?”
谢雨菲点点头,面色凝重的道:“皇后在南疆与邱驰的边界屯有兵马,相信邱驰人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还有李大福投标用的那些银子,有一部分来自邱驰,这点皇后可能不知道么?既然双方都知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一路人。还有那个南疆总督,这些事情他也是必然都知道的,为何一直不见他有所动作?照上次的刺杀事件来看,他应该也是皇后的人。北面的邪奴国一直都对乌龙国虎视眈眈,倘若真的起了战事,他们焉有不趁火打劫之理。今年又摊上了雪灾,此次若真的打起来,乌龙国可是四面楚歌啊!”
“既然情况这么紧急,齐老头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小健越被谢雨菲这一说,不禁也跟着着急起来。
“应该是在年后。过了年儿,我想让你跟你环儿一起去江南。”犹豫了一下,谢雨菲平静的说道。
“那怎么可以!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夹着尾巴逃到江南去呢。我可是个男人,我要留下来亲眼看着齐老头和我老爸怎么惩治那个恶婆娘。”小东西将自己肉乎乎的小胸脯拍的山响。
“呵呵,这会子你肯说自己是男人啦?”谢雨菲轻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其实,我们娘俩本就不该现在回来。皇上原打算是想等这些事情都平定了再接我们回来的,可是因为你爸……咳咳,所以没办法才宣旨让我们现在回京城的。”一说到齐天啸,谢雨菲面上登时飞上了两朵红云,再想想老皇帝在信中说的那些事,她的头都快要太不起来了。
“嘿嘿,老妈你在发骚哎,脸都红了呢!快说,你是不是爱上我老爸了?”
“臭小子,你敢笑我!看我不挠你痒痒!”
“老妈,老妈,我不说了!啊!救命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腊月三十这天傍晚时分,老皇帝披着一身白狐大氅,面色阴寒的站在御花园湖边的那棵柳树下,此时的御花园已无什么风景可看,他却久久未语在站在这里已经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动地方。出神的望着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湖面,眼底有一抹哀戚之色。
湖边的树枝上零星的挂着几片枯叶,在寒风里呜呜作响。那灰褐色斑斑驳驳布满皱痕的老树皮在这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孤寒与苍凉。他伸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那根枯枝贴着树干折了下来。
“皇上,该回房了。”见他有了动作,黄力士小心翼翼的在一侧提醒道。
老皇帝没有答言,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这棵老树想来已有四十多岁了吧?朕记得这还是朕刚即位的时候亲手种下的。如今它也老了,不知不觉竟横生了如此多的枯枝。黄力士你可知道这树生了枯枝该如何处置?”
黄力士望了一眼尚握在老皇帝手中的枯枝道:“即已是枯枝,理当折弃。”
“那你可知,为何该将这枯枝折弃?”老皇帝依旧望着湖面,那双精光灼闪的老眼仿佛穿透了湖面在窥视着湖底的一切动态。
“奴才愚昧,不知是何原因。”黄力士在老皇帝的身侧伺候了快四十年,能得老皇帝如此信任,他自有旁人所没有的独到之处。某称程度上说,他已接近于老皇帝肚中的一条蛔虫。老皇帝忽然间问出这种话,他自然会细细琢磨,虽不敢说已已全然明白了老皇帝刚才的意思,但至少猜出了五六分。
“枯枝不折,定招虫噬。长此以往,整棵树都会被虫蚁掏空。是以,当折须折,不折必受其害!”老皇帝不着声色的将那根枯枝扔到了湖中。“此等枯枝留着何用?理当付之一炬。你看看着湖面,可曾看到什么?”
此时黄力士的冷汗已然将贴身的亵衣湿了一层,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作为乌龙国内廷统管的大太监,他已经知道了太多皇宫的内幕。他以为他已经已经明白了老皇帝的话中之意,是以他只是不安的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再说任何话。
老皇帝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盯着湖面。只是原有那哀戚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被一片惘然所代替。对于他来说,这种惘然已经是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情绪了。现如今,恐怕只有他最亲近的那母子二人,才会令他陷入这种情绪之中了。
四周全部暗了下来,老皇帝伸了一个懒腰,捶了捶自己的有些酸痛的后背,冷声道:“去知会他们一声,他们想要的,朕绝对不会拱手相让。让他们好自为之吧。”说完径自回御书房去了,留下身后的黄力士独自僵立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
此时比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更冷的是黄力士的心,他站在那里良久,忽然苦笑了起来。想明白了一切后他仰天长叹,“皇上,奴才谢您的恩典了!”说完机械的迈着艰难的步子缓缓向泰安宫而去。
已快走出御花园的老皇帝清楚地听到了身后黄力士的那声高喊,黑暗中,他的嘴角沁上一丝笑意,眼底却多了一丝哀痛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