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
您好！
很早就有想跟您交流交流的想法，可是一直以来我都不敢面对面地对您说：“爸，我想和您交流一下。”今天，借这封信我想采取回忆的方式说说我的心里话，您想听吗？
我知道您安安稳稳地做了一辈子农民，可却期盼我能够走出大山，所以您从不让我握锄头。
在这祖祖辈辈守候的土地上，没有什么职业比守一方田更实在、更安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和满足是祖传的“宝典”。与那些只能手握锄头的耕田者相比，您还是个懂得木工手艺的农民，农闲的时候靠敲敲打打换得两个零花钱。
小时候，全家五口人只有一个人的地，每年粮食吃到来年粮荒的时候就“囊中羞涩”了。您有一天在吃饭的时候和母亲嘀咕着什么。第二天，我整整一天都没有看见您，夜幕降临的时候您回来了，肩上扛着镐和铁锹，头发上布满灰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会突然心生悲伤，可我什么都没说，我把对您的那份敬意和感激深深地藏在心底，我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让您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和您一起上山，每天黄昏的时候母亲回来做饭，而您还留在山上。有一天，饭早做好了，而您迟迟不回来，母亲让我上山去找您回来吃饭。我在很远处就看到您用力地抡起镐头向坚硬而干燥的土埂砍下去，一大块坷垃被挖出来，您又用力地用镐把它砸碎，然后拍成细绵土。您没有注意到我，只是使劲地挖着，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与您无关，您的前方只有荒埂。我说：“爸，妈叫你吃饭呢。”您有些生气地说：“她就知道吃。”然后又低头用力挖、砸、拍。我一点都不觉得您凶。站在您身旁，看着汗水将您脸上的尘土冲成一道一道的，看到您的头发和满脸胡楂布满了灰尘，您就像一个老头，我的心里好难过。
当年垦荒山吃黑面、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使我害怕，看着别人家的小孩拿着油乎乎的煎饼，我幻想我如果是别人家的小孩该有多好啊。可您说人活在世上，就要学会用自己的双手勤勤恳恳来耕耘，这样获得的食物最实在。
“我们会有粮食的。”您说。我似懂非懂。
20岁那年，家里的铁桶掉进了井里，三九天您下到井底捞桶子，上来后您抱着双脚痛苦地呻吟着。别人说，可能是被冷水浸了的缘故。从此，您患上了顽固的病———脉管炎，每当农忙的时候您的腿总会疼。那段农忙的时间，您的脸色焦黄焦黄的，腿一瘸一瘸的。看着您这个样子，我的心也随之一紧一紧的，伤在您身，疼在我心。因为腿疼，您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我流着眼泪为您祈祷，我害怕被骂，我更害怕看到您痛苦的表情。
我上高二那年，您的脚趾化脓了，但您不要去看医生，买回来的药吃上不管用，您索性不吃了。一次回家后看到您的气色很不好，您身上穿着的20世纪80年代的老帆布上衣上全是土，您一瘸一拐地搬着化肥，我的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发脾气可能是您极端痛苦时的唯一表达方式吧！
没有过多久，您住院了，住在我读书的县城医院，每天放学后我带着午饭去看您，您总是吃不下，抱着脚坐着。
那次，我刚进门就看见您坐在地上呻吟，手不停地抚摩着脚底，脸上流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我害怕地问您怎么了，您强颜欢笑地说有点疼。我知道不是有点疼而是疼得无法呼吸，我奔跑出去坐在大树下大哭起来。我当时觉得自己好无能，为什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您疼痛却无能为力，我好恨好恨自己……
您苦了一辈子，从不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们，您不会这么痛苦，您会很年轻……
您知道吗？我好想抚摩您的手，抚摩您手上的老趼。您手上的老趼，让我感受到了那份被岁月过滤后沉淀下来的辛劳。
爸爸，我爱您！
此致
敬礼
不懂事的女儿：娜娜
2007年5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