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俱乐部经理徐明山窝在舒适的皮椅里，右手的食指习惯性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笃……”的单调声音。
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他缓缓开口道：“所以，你没什么要说的？方牧，你宣布退役已经一年多了，如果想复出的话，以你游戏天王的身份，所有战队绝对会抢着签约。
但是从实际角度考虑，我认为你还是留在争霸比较好。至于上面给的压力，我会想办法缓解一下。待会儿技术部那边可能要跟你谈谈，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就是，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会尽力跟上面沟通的。”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方牧点了点头，眼神盯着隔了一道玻璃墙的战队训练室。
曾经的队友们都在进行每天必不可缺的基础训练，完全沉浸在训练中，以至于没人发现经理办公室里的交谈。
“老徐，谢谢你！”他拿起手机出门的时候，方牧低声道谢。
徐明山微笑着摇头道：“以咱们的交情，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你先坐会儿，我去跟上面沟通沟通，技术部的人也快过来了。”
办公室只剩下自己一人，方牧起身走到玻璃墙边，插在裤兜里的左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幅度微小，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
其实他的左手开始神经性抖动已经很多年了，只不过方牧一直在靠着过硬的技术掩盖着左手的不足。作为网游《创世》中的游戏天王，方牧在职业圈中已然是个标志性人物，从创世上市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沉浸在这个游戏中，然后从小菜鸟变成第一批职业选手；再成为无人能敌的翘楚。
陪伴了自己十二年的风云幻灭，也成就了魔尊的传奇。
然而，今年是第十三个年头，风云幻灭却已易主。
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方牧勉强能看清楚距离最远的石云浩，他操作的账号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风云幻灭。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训练项目，方牧伏在玻璃窗上的右手紧紧握住，炙热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不甘。
“别人都忙着各司其职，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来参观战队。”办公室门无声打开，身后冷不丁传来阴阳怪气的嘲笑声。
方牧没回头，语气冷漠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有事要忙。”
技术部部长蔡健不屑的看了方牧一眼，径直走到他身边，眼神也看向训练室，“你有什么好忙的，在技术部还不是整天磨洋工。
现在倒是不急于一时，咱们有的是时间聊聊。
我听说石云浩这个队长干得不错，你也应该庆幸教出了这么个好徒弟才是。别总是放不开了，江湖辈有人才出，就当是师父把衣钵传给徒弟嘛！”
“蔡部长还专门抽出时间来开导我？别说那些虚的了，有话直说。”方牧依旧冷淡，炙热眼神却始终没离开他最熟悉的那些队友。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你现在的工作重心应该是辅助石云浩来提高整个战队的实力，这不正是当初留下来的初衷吗？一晃时间过去一年多了，你可半点实际贡献都没做出来，反倒是整天腻在战队训练室不肯走。
你不是教练，更不是领队！已经没有资格再向别的队员指指点点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隐瞒自己的左手问题，争霸在职业联盟的排行怎么可能一直在向下降！你还没明白过来吗？
方牧你老了！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再去做领导人，还是把未来留给年轻人比较好。
另外，我是来下发最后通牒的。鉴于你一直没有什么贡献，俱乐部高层已经决定，如果这个月底还不能研究出+16的武器来，你恐怕就得永远离开争霸俱乐部了！”
说完这些，蔡健目光毫不避讳的瞥了一眼方牧的左手，脸上牵起一抹鄙夷的笑意。
“好自为之吧！”见方牧依旧是老样子，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出门时狠狠地把办公室门甩上。
蔡健知道方牧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下来的。
去年他打赌败给自己的徒弟以后，按照赌约应该交账号退役走人的，结果不还是被俱乐部经理徐明山钻了空子，让他留下做教练；随后哪怕被调到技术部，方牧也没有开口说走。毕竟对于他这个元老来说，亲眼见证着俱乐部和战队的崛起，岂是那么容易就舍得离开的？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方牧一定会让自己满意。
要是依着蔡健的心思，从一开始就用这个法子来强制方牧打造超强战队了，只是徐明山那家伙实在太小心谨慎，处处迁就着方牧，以至于到现在自己才能给他脸色看。
“哟，方大技术员又来参观咱们战队了，打算什么时候把装备和武器升级的秘诀分享分享，真正用来提升战队实力呢？我的意思是，有些东西你还是别总揣着了，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战队来说都比较好，不是吗？”
眼瞅着蔡健离开，战队领队卜永强才偷空从隔壁办公室慢踱过来。
站在方牧身边，看着已经察觉到这边动静却假装没听见的队员们，他傲然一笑，“被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击败，心里应该挺不是滋味吧？不过，自从换了石云浩做队长，他倒是给整个战队注入一股新风气。”
“新风气？就像上场比赛时抛弃掉陷入对方牵制中队员的做法？”
“方牧，你已经不是队长了。战队现在的宗旨是——胜利就是一切！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方牧冷哼一声，“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就是我被踢出战队的原因？难道你不懂得，为战队自动放弃与被战队放弃之间的区别？”
“没什么区别！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们点危机感，让每个人都向着胜利去努力，而不是抱成团吃大锅饭。把每个人都培养成冷血的利剑、让他们充满无畏斗志，战队才能一改之前的风气，变得所向披靡！”
“你觉得内部决裂的团队真的能够所向披靡？”方牧语气变得奇怪。
卜永强却是笑得很得意，“你一直提倡的团队问题在我看来无关紧要，他们会在需要的时候打好配合的，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赢得比赛！所以，方牧你已经过时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左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对不对？很正常，从《创世》内测的时候你就开始玩，到现在都十三年了，早就该退役了。要不是石云浩细心发现了你这个小秘密并及时上报，恐怕到现在你还在蒙混过关。
你这又是何苦呢？自己的手出了毛病就明说，如果当初及时补救，争霸战队不会掉落出前八名的！”
“战队排名下降的真正原因你是不清楚还是装糊涂？别演戏了，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们拙劣的理由踢出去？你们也太傻太天真了。”
一句话戳到卜永强的痛处，他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几下，却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我会重回战场的！”方牧握紧微微颤抖的左手，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哈哈哈……有本事你宣布复出呀！创世的顶尖天王，名头确实挺响亮。可你别忘了，当初宣布退役的时候，石云浩已经把你左手的问题公布给媒体了。你可以试试看哪个三流战队肯要，说不定还能让你上上战场。
哦，我差点忘了，方大技术员还掌握着把装备提升到+16的秘诀呢，所以俱乐部才一直没舍得驱逐你。
据我所知，在月底之前你还是不愿意提升战队的武器等级，那你就真该离开了！”
训练室里的队员都已经发现了站在经理办公室里的方牧和卜永强，只是迫于卜永强和石云浩的压力，他们都只能悄悄给方牧打个招呼，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斥着无奈。
作为职业战队，他们这些队员已经不是单纯玩游戏的玩家，俱乐部也自然是以获取利益为主。
一旦充斥了金钱和权力纷争，有些事情就必须要某一方委曲求全。
所有人都清楚，前队长方牧的左手只是逼他退役的导火索；也只是石云浩强行上位的手段而已。但打赌一战中，石云浩发挥超常，竟然以微弱优势险胜。方牧遵守赌约宣布退役前，七成队员联名上书力保队长，但不知是俱乐部高层也想放弃方牧还是他自己没有努力争取，总之到最后还是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创世天王方牧退役。
退役事件让战队内部隐隐出现矛盾。
石云浩得到风云幻灭代替方牧做了队长，之后立即将一直和他关系不错的赵文乐提拔为副队长；与石云浩一样都是方牧亲手培养出来的林伊然却始终保持中立态度；其他队员虽有心但无力。好在方牧经常趁着领队和石云浩他们不在的时候，就来训练室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分析赛季战况，倒也能暂时稳定军心。
此时看到领队不怀好意的盯着前队长，众队员心中颇为忐忑。如果争霸战队失去这个灵魂式人物，会变成什么样子？
卜永强幸灾乐祸看着许久没开口的方牧，嘲笑道：“不想卷铺盖走人，除非你还有底牌。”
其他人都在暗中对前队长示意，唯独林伊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却面无表情又继续训练，只是几秒钟后，她捧着脸颊的左手隐蔽的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方牧嘴角牵起一丝莫测的笑意，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会让你看见底牌的，只要你能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