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疏星入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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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自由

全国角斗赛战完次日,惊龙寨的众多角奴在角房内休息,冥狼在头天晚上已是醒了过来,但是严重失血以及丧兄的巨大悲痛压在心底,冥狼整日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也不进饮食,其他角奴也不打扰他,任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在这一条命是捡回来了。

这一趟全国角斗惊龙寨杀入决战,虽然最终落败,但是对于连战四轮的角队来说,损失却是极轻,全部四场角斗战死六员角奴,重伤三员,大部份候补的角奴甚至都没上场。

当天用过午饭,医倌来给受伤的角奴都换过药,角房内的角士都躺在床上小憩,苍云领着两名杂役来到栅门外,杂役用钥匙拍着栅门:“明羿,出来,你被特赦了。”躺在床上的明羿愣了一愣,在床上抓了两样东西,翻起身来走到栅门边,明羿回头望了一眼,角房内的其他角奴都神情复杂的望着他,羡慕或者还有妒忌,还有不舍。

杂役没有给他锁上锁链,直接打开栅门把他放了出来,又把门关上。苍云向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走吧,总尉府派了侍卫来接你。”

跟着苍云穿过角斗场下的回廊,明羿第一次没有铐着锁链走在这种地方,心中有一种特别的情绪,他想,自己在狱陇星上的新生真正开始了。

走到角斗场的附院内,一个身着短衫的人类迎了上来,手里正提着明羿的御赐银枪,正是兽巢角场附院的管院秦枫。

秦枫笑道:“明爷角场上枪术非凡,秦某钦慕多时了,今天如龙离涸水,将来必是飞黄腾达。”说着双手捧着银枪递到明羿面前。

明羿接过枪,却没说话,转头看到孔益站在不远处,三名身着官府侍卫服饰的猱类站在他旁边,想是雒允派来接明羿的。其实这次梁王特赦明羿,除了决赛次名应赏的一万两银子,还特意从国府里拨了六千两银子补偿给惊龙寨,六千两买个明羿这种级别的角奴,价格却也不低了,而且这事也由不得惊龙寨。

明羿突然心生一念,提枪走到孔益面前,平抓着银枪伸到孔益面前,说道:“这杆银枪,能赎几个角斗奴?”

孔益愣了一愣,没想到明羿会提出这个要求,犹豫了一下说道:“三个。”

这杆银枪上足足有五百两银子,又有全国角赛的这段经历,明羿这些年的名声,加上是梁王御赐,真拿到外间去售卖,却是能卖上小几千两。明羿这么一提,孔益却也有心把这银枪留下来做个镇寨的宝器,不然单单是五百两银子,却赎不了进过全国角斗的角斗好手。

明羿点点头,说道:“拿这杆枪换海龙,暴龙,青刀三个出来。”孔益咬咬牙,说道:“好。”角斗奴再能打,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角场上,这御赐银枪拿回去往惊龙寨里一放,却是天大的招牌。

明羿把银枪往孔益手上一放,孔益接枪的手往下一沉,差点没接住,他见明羿拿着这枪似颇轻松,却没料到极是沉手。明羿难得的笑了笑,又说道:“冥狼一只手臂已经断了,打不得角斗了,让他也跟我走吧。”

孔益眨了眨眼睛,明羿竟然还算了这么一着,显然他本来就想带冥狼走,却没把冥狼算到用银枪赎身的角奴里。不过片刻,孔益就笑道:“明爷是有情有谊之人,那冥狼就跟了明爷了。”

孔益向旁边招招手,两个杂役忙过来把五十来斤的银枪抬了开去。明羿又转身拱手对那雒允派来的侍卫说道:“烦官爷稍候,待我那几个弟兄出来。”

那几个侍卫在此多费时辰虽有些不喜,但见他随手将如此贵重的物品拿来为角奴赎身,也有些佩服他大气之举,又碍于明羿以后只怕是军中供职的军爷,不好开罪了,便向孔益挥手说道:“你叫里面人快些。”

明羿和暴龙等随侍卫进入总尉府时,总尉府下人见这一群身缠布纱,遍体带伤,好似裹了一半的木乃伊在侍卫带领下走进来,俱很是奇怪;但那群伤员虽是遍体鳞伤,却个个一脸凶悍之相,又不敢正眼看他们,都悄悄用眼偷窥,那些府中侍女更是又好奇又怕,真正是一看一惊心。

进得总尉府不久,来到一个厅堂前,那堂上挂着面檀木匾额,上书定澜堂三字,雒允正背手在堂上候着,一见明羿身后还跟了四个满脸悍色的伤员,其中一个猱类断了右臂,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是勉强撑着自己走进来;另一个蜴族左脚微悬着,跛着脚拄了个木拐在腋下。禁不得眉头微皱,心里有些奇怪,派去角斗场的侍从只是去接赦免为自由民的明羿,难道惊龙寨还买一送四,连残废的也好意思一起送来。

明羿见了雒允,即上前单膝跪下,口中道:“草民明羿拜见总尉大人。”

雒允奇怪道:“明羿,这后边几位弟兄是怎么回事?”

明羿垂首答道:“这是草民在场上共过生死的兄弟,草民得陛下赦免为民,不忍这些弟兄仍在角场上搏杀,故用梁王御赐的银枪为他们赎了身。”

雒允一听大惊,梁王御赐银枪被拿去为角奴赎身哪还了得,若是哪日梁王又见了这个明羿,问起他来,他说银枪给角奴赎身了,梁王岂不恼怒。雒允立即向身后的一个蜴族道:“彥藏,快取一千两银票,去角场把银枪赎回来。”雒允身后那蜴族躬身应道:“是。”快步就出了堂外去。

其实这回全国角斗,雒允见惊龙寨派了个人类带队,便打定主意要在惊龙寨的赌盘上下重注了。惊龙寨去年团灭黑鳞团的那场角斗他也知道,黑鳞团赤鲚之父就与他同朝为官,这事在朝中却是传播着挺快。所以,当第一场惊龙寨轻松取胜时,雒允就已大赚一笔。

战馆也一样派出人类领队出战,雒允对人类角奴有那么些同族之情,同样也在战馆的赌盘上下了注,却没有在惊龙寨的盘子上下那么多,结果这两个队竟连袂杀入决赛,雒允至少赚了上万两银子,拿千两银子出来帮明羿赎回银枪对雒允而言却是微不足道,但给明羿的人情却是足够大,这几个角奴等于是他赎出来的了。

随即雒允命仆役带诸士去沐浴,又命一个管事的赶紧按给明羿等目测的身材,去衣物店买新衣回来。

明羿等被女侍领着到了一间大浴室内,估计是府中佣人平时洗浴的共用浴室,不一会又有男佣送了两大筐洗浴用品进来,放在门边的长凳上,就退了出去。

明羿四下看了看,浴室内共是十多个无门的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一个蓬头,蓬头上连了一排水柜。明羿在门边的筐内取了块圆皂,走到一个隔间内,把身上衣衫都脱了,连缠着伤口的布带一起解了,扭开水蓬冲洗起来。

暴龙等几个也各自开了一个蓬头开始冲洗,明羿倒是一会就洗好了,就走到冥狼身边帮他身上擦洗起来。海龙左足无力,只能靠在隔板上,等暴龙给他擦洗。

猱类全身都是毛发,洗浴就颇麻烦,冥狼又断了一臂,更是极不便利;明羿默默帮他全身打上皂沫,揉得匀了,才打开水蓬冲净。等明羿几个都洗净了,要穿上衣服时,发现旧衣都被收去了,门边的长凳上已放上五套纯白的干净衣衫。

几个角奴洗浴罢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套衫,原本的凶悍形象变成了器宇轩昂之气。两个蜴族侍女早就候在门外,看见他们出来,还忍不住往海龙暴龙身上多望了几眼,才盈盈欠身道:“请随奴婢回定澜堂,老爷还在堂上等诸位。”明羿点头应道:“有劳姑娘领路。”

回到定澜堂,却见堂上除了之前的三个侍从,还有两个身着鹅黄长衫,头戴浅蓝冠帽的医倌坐在堂上。

雒允见他们洗浴更衣出来形貌大变,抚手笑道:“英姿勃发,才是诸位真容,明朝本官向陛下禀明,诸位都在军中授职,将来必是军中之柱梁。”

明羿躬身答道:“总尉大人知遇之恩,明羿等必不敢忘。”

雒允摆摆手笑道:“先坐下无须多礼,诸位身上带伤,洗浴后得马上换药,我请了驻春堂的两位医倌来给各位换药包扎。”

明羿等俱都谢过总尉,在堂内的墩椅上坐下来,那两个医倌提起药箱便来为明羿等检看伤口,上药处理重新包扎。

“陛下明日在城北校场为战馆赦免的角士授军职。”雒允坐回首座上,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不过惊龙寨是次名,按理不在赦免之例,所以明日校场授职却没有你们。”

明羿等只是听着,却不插话;雒允接道:“所以校场授职之后,本官会另行在朝上为诸位请陛下授职。还有住处,本官已为壮士准备了一处宅子,离此不远的汀鸾巷里,诸位都可先在那暂住。”

不多久,医倌为几个角士都重新处理过伤口,又敷上药物缠上绷带。雒允命管事带医倌去帐房领诊资,这边又吩咐仆佣开宴用饭。

总尉府的仆佣很快就将餐案,餐具排了上来,不一会酒水佳肴也迅速传上来,雒允向几个角士都敬了酒,和明羿闲谈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冥狼等皆感激明羿银枪赎身的义举,当他与总尉说话时都静静坐着也不插话,唯那青刀嘴多,不时插上两句。

席上尽有珍馔甘酿,不久海龙暴龙等也放得开了,频频举杯向雒总尉和明羿敬酒,感激总尉与明羿之恩义;只有冥狼心情沉郁,加之失血虚弱,只向明羿和雒允各敬了杯酒,便不再饮。

雒允倒也酒量极好,所有敬酒尽不推辞,杯杯一饮见底;这几个曾经的角斗奴却是这些年来真正第一次无须挂念明朝生死,安心吃上一餐饭。

用餐半晌,宾主都是饭足酒酣,雒允拍拍手,三名抱着琵琶的人类乐师应声从外间进来,就在宴席下首的小凳上坐下来,两个人类美姬也走入堂内来。

乐师们轻轻拨弦,一曲轻缓的琵音在定澜堂内如流水般淌开来;两名美姬轻轻向雒允道了个万福,随即腰肢轻旋在宴席间旋舞起来;舞姬指若柔柳,如扶春风;有如诗云:美人轻旋舞花间,婀娜脂玉凝香肩;春风倦动玉人腰,千般柔情在指尖。

众角士赏乐观舞,俱已微醺,看得心醉神怡,美姬献舞毕,雒允问明羿:“明羿以为此二姬如何?”明羿忙答说:“总尉大人府中果无俗物,二人均是玉质冰清,貌如天人。”雒允仰头呵呵大笑,说道:“壮士若是喜欢,此二姬就送与明壮士了。”

明羿闻言大惊,忙回道:“明羿无功不受禄,大人美意明羿不敢擅受。”雒允听了面色一沉,直视着明羿,突然沉声喝道:“来人!”四个侍卫应声入来。

总尉举杯呷了口酒,缓缓放下杯,才淡然说道:“将此二姬推出去斩了。”

席间诸士听了尽大吃一惊,不想这雒总尉心思竟如此阴深狠辣。两个美姬顿时玉颜失色,立时拜倒在地泣求饶命,明羿惊问:“大人此是为何?”雒允望着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壮士既不喜欢,她二人留着还有何用,不如斩了。”

此刻四个侍卫已挟起二姬向外拖出去,一人已是吓得昏厥过去,另一人仍是苦苦哭求总尉饶恕。明羿忙上堂中半跪下,急道:“大人美意明羿不敢违抗,求大人饶了她两个。”

雒允抚掌呵呵大笑,抬手示意侍卫将二姬放下,拿凉水将那昏过去的美姬浇醒;那二人陡然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惊得瑟瑟颤抖不已。

雒允又说道:“诸位今日且在本府暂歇,明日着人领诸位去新宅安置,本尉再入朝奏禀陛下,为诸位封授军职,同为本朝效力。”随即命仆役带诸士各到寝处歇息。

宴席间献舞的美姬带着明羿到了一套间客房内,又有仆佣送来一大号木桶,陆续向桶中注满热水,又送来更换衣物叠于内厢房桌上。二姬走到明羿身边为明羿宽衣,明羿微闪了一闪让开:“你们做什么?”一名女姬答道:“奴婢等伺候大人洗浴。”

明羿想了想,说道:“身上带伤,才换了药,就擦一下算了。”女姬又道:“奴婢请为大人擦身。”明羿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两个女姬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奴婢在外间等候,候大人吩咐。”说毕福了一福,一起退出外厢房去。

擦拭完完更了衣,明羿才想上床歇下,两个女姬又从外面进了来,就开始宽衣,明羿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这是?”

女姬回道:“奴婢洗浴后侍候大人就寝。”

明羿眉头紧皱,强压着胸中的热火,说道:“你们以后既跟着我生活,就和往日在总尉府里不一样了,你们洗罢了睡里间,我自在外厢房睡。”

二女望望外厢房,又犹豫的互相看看,一个女姬说道:“奴婢不敢,还请大人睡内厢。”明羿看了眼外厢房,外厢房只有一张小床,是给随侍的仆人睡的,而内厢房的大床足睡四人有余。

明羿摇摇头说道:“没事,让你二人睡这里就睡这,不然把你们还回去。”

二女砸了砸舌,不敢作声,明羿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停了下来,转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一女答说:“奴婢名润玉。”另一女也欠身答:“奴婢叫珠凝。”明羿点点头,走了出去。

躺在外厢的床上,明羿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男女情*爱之事,现时自己已是自由之身,却不像在角斗场时,过一日是一日,生死难测。现在,他不想自己在这星球之上沦落成兽性原始的人类,他还抱着有朝一日重返星空的希望。

在狱陇星上搏杀一年有余,第一次能安心舒适的躺在铺有厚厚被褥的床上。明羿回忆起流放前的往事;慈爱的母亲,英挺高大的兄长,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个童年的玩伴,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姑娘,柳婉桦。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都是帝国历的六年前了,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现在应该是个貌美的大家闺秀了。

还有同自己一同流放的晋嵘,也不知这个难兄弟在狱陇星上何处,是不是如自己一样也遭了这许多罪,心里暗念着这些亲人朋友,明羿慢慢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