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疏星入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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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教头

早上有伙夫如常送来早饭,拿着木勺“梆梆梆”的敲击着角斗房的栅门,吆喝着角斗奴们到门口去领取伙食。

这次派饭每个角奴多了一块极大的半肥瘦肉排,足有两掌宽,显是精心烤制过,肉香扑鼻;角斗体能消耗大,自是要多补充更多的高能量,角斗奴们却并不以为意,对他们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奖品。

各角斗奴领了食物,有两个走到明羿身边拍一拍他的肩膀,找个地方坐下安静的吃着。

一个猱类拿着餐盘坐到明羿的对面,喝了两口汤对他说道:“你的枪很快。”明羿苦笑一下,没有说话。猱类又道:“我叫卷松,怎么称呼?”

明羿抬头简单的答道:“明羿。”

卷松用筷条叉起肉排咬了一口,继道:“像你这样身手的人类也不多见,怎么变成角奴的?”这时一个蜴族也端着餐盘过来坐在了旁边,卷松向蜴族点了点头打招呼。

明羿喝了口汤,望着他答道:“獠帝国的流放犯,流放到狱陇星没多久就给一伙浪匪设陷井抓住了,然后被带着到处参加角斗。”

卷松吞下口中的食物,边咀嚼着边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是太阳系独立阵线的反抗军了。”明羿苦笑一下,没说话,他没法告诉他们说自己原本是帝国军人。

“我出生在狱陇星,我父亲是北河游击队的反抗军,在与帝国军的作战中被俘,流放到了狱陇星。”沉默了一会,卷松苦笑着说道:“我更加不济,在狱陇星上我在焦国。梁国出兵征伐焦国,我本是焦国军中的百夫长,战场上成了战俘,就被卖给了梁国内的角斗场做奴隶,不久焦国也灭国了。”

卷松向旁边的蜴族点下头道:“他是海龙,他的妈妈就是奴隶。据他妈从小对他说,他祖父经营了一个跨星际运输船队,有个帝国官员是合伙人,那官员想独吞整个船队,设了个套,让他祖父的船队运了一批违禁的武器装备,结果被帝国情报局查了,以向反抗军输送军火的罪名,全家十六口全部判处流放,他妈妈到狱陇星上直接成了奴隶,被卖到角斗场做杂役,后来生下了他两兄弟,他弟弟叫暴龙,也在惊龙寨,父亲也是角奴,兄弟两个还没记事父亲就死在角场上了,他两个长大也成了角斗奴。”

海龙,暴龙,好奇怪的名字;明羿心里暗暗想,不过一下也就明白了,出生在角斗场的奴隶之子,怎么会有正常的名字,自然是随意起个响亮上口的就用了。

旁边的海龙苦笑着,接话道:“从小听说反抗军的传说,家族船队的故事,梦想能离开狱陇星,就加入反抗军,杀了陷害我祖父一家的恶宦,现在才知道,有生之年能活着离开角斗场就算是侥幸了。”

明羿闻言,抬头问道:“你祖父家的船队叫什么名字?”

海龙仰头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叫虹门星际运输。”明羿皱眉想了想,说道:“有这个船队,现在规模相当大了,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海龙苦笑着低头用饭。

明羿喝完最后两口汤,问道:“怎么才能离开角斗场?”

卷松停下来,手上筷子敲着餐盘,望着明羿道:“若是身手极佳,被豪富之人看中了,帮你赎身出去给他做个护卫什么的,你就不是奴隶了,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不多,身手好的角奴价格也昂贵。角斗中致残了,又没死,打不成角斗了,奴隶主一般会特赦他,其实就是不想白养着他,赶出去在大街上沦为乞丐的多。还有就是全国角斗赛,梁国每两年进行一次全国角斗赛,若最后能在决战中胜出,梁王会赦免决战胜出的奴隶,还会委以一定军职,这种结果算是相当好了。全国赛中打得好的,也会有一些角斗士被达官贵人赎身出去;不过,在全国赛中,能活下来的都是不容易。”

大家都沉默着没接话,卷松又往嘴里扒了两口吃的,声音低低的说道:“被俘之前,我在家里的小子才满周岁,现在该有五岁了,也不知道他娘俩现在过得怎么样。”

用过餐之后,角斗场的三名蜴族看管带着几付锁链过来,在栅门边给明羿等角士都锁上链锁,然后带着明羿等伤势无甚大碍的角斗奴到了角斗场中,此时角场没有比赛,角场内的的墙边摆设着兵器架,各种兵器可供取用,其中有一大半是木质的训练用兵器;场地的边墙上仍是站着二十多名提着强弓的护卫看守。

一名略显苍老,身段却极挺拔的猱类背着双手立在场地中央,两个蜴族站在他的身后,明羿对这个猱类有印象,当他在角斗场内厮杀时,这个猱类就笔直的站在惊龙寨肥硕的老板孔益身边。

角斗奴们都进入角场中后,看管把角士们的锁链开了,便自在栅门外找了地方等着。那个早已等在馆中的猱类朗声说道:“各位兄弟有几个是新到惊龙寨的,还未认识,我自已介绍一下,我叫苍云,是惊龙寨的兵械教头,与各位一起切磋技艺,帮助各位提高在角斗场上的生存机率。”

简短的介绍后,苍云让各个角斗奴都去木质训练用兵器架上选自己惯用的兵器。明羿如在角场上一般,选了杆木质的长枪。

苍云看了一下各人选择的兵器,给他们分成两两对战的数组,便命他们开始自由对战,而在角斗奴的对战中,旁观的两名蜴族教练则不时插入叫停,纠正他们在对战中的错误应对,并教习正确的对战技巧。

明羿与卷松配对操练,卷松选了柄厚重的木剑和一个方盾。才一交手,明羿的长枪几乎每三招就会有一着重击打在卷松的身上,卷松应对则极为狼狈,几无还击之力。

三个格击教练看着他们的对战,苍云亲自叫停几次,教授了卷松几个技巧招式,但一旦与明羿对战,这些招式都发挥不出效果来,仍是被明羿两三枪封住进退住,明羿的枪太快了,若是实战,卷松早便横死了。

小半日训练下来,卷松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极为狼狈。训练暂停,众角奴各在到一个水桶边用瓢舀水喝,明羿连喝了两瓢水,找了个墙边靠在墙上坐着休息。

苍云走过来欠身坐到他旁边,递过一个皮囊:“尝一口?”明羿点点头,接过皮囊拨开塞子,一股酒香满溢出来,苍云又道:“你身手不错,怎么会落到缪疤的猎捕团手上?”

明羿把皮囊口对到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股热流淌进躯体里,半晌才说道:“缪疤?被他们用捕兽的兽网抓到的。”说罢把酒囊递还给苍云。

苍云望着他,接过酒囊,也喝了一口,说道:“一般只有罪犯和帝国新投送的流放犯才会被猎人团抓捕,你是?”

“我是帝国的流放犯,刚被流放到这里,投放的时候很幸运,躲过了抓捕,又在深山里生活了半年,然后遇到了猎捕团。”明羿漠然的望着前面空荡的场地,面无表情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苍云又把酒囊递了过来,明羿接了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问道:“所有新投放的流放犯都会成为捕猎的目标,对吗?”

苍云点头:“是的,按梁国的法律,新流放犯不算狱陇星上的居民,任何人都可以抓到新的流放犯卖到奴隶市场。”酒囊又传回到苍云手中,苍云问道:“你因为什么事被流放?”明羿苦笑了一下:“逆谋颠覆帝国。”

回答这个问题,使明羿的思绪飘回到半年多前。在獠帝国军事法庭上,一个高大肥胖的蜴族法官坐在法庭尽头的审判案桌后,他的左右各坐着一名人类法官和一名翼手族法官,三名法官都身着白底红镶边的宽大法官袍,审判案桌前的台阶下站着两名蜴族,穿着笔挺耀眼的司法警察制服,法庭里几乎没有旁听,审判席上站着两个人类,头发都已被剃光,身着淡黄身的紧身囚服,双手被约束铐紧紧的铐在腰间。

审判席的两边立着六名身材壮硕全身红毛的猱类司法警察,同样穿着炫目的警察制服;而旁听席上只三名戎装军人相隔甚远的坐着,好似互无关系,再无他人。

端坐在正中的蜴族主法官抬眼扫了一眼下面的两名犯人,一只手拿起一纸文件宣读道:“经过本法庭三日审理,本法庭认定本案被告人颠覆帝国罪名成立,审判决定宣读如下,被告人明羿,原属大獠帝国第三军团机动装甲骑兵团上尉,被捕前为进修于帝国北关军事学院学员,犯人晋嵘,獠帝国第四军团军机参谋,被捕前为进修于帝国北关军事学院学员;二犯在北关军事学院进修期间,共同撰写并发表的《论君主立宪国体》一文,其文内容反动,意在煽动民心,削弱君权,颠覆帝国国体。该文影响恶劣,蛊惑民众,罪证确凿。触犯帝国律法第三十三条之意图颠覆帝国罪,依大獠帝国律法,本法庭判处人犯明羿,晋嵘终生流放。本判决为最终裁定,不得上诉,依法于两个月内押送曜镜行星系狱陇星执行。”

宣读完毕,那蜴族法官放下审判决定文本,抬起头问:“犯人有否其它要求?”听完判决,明羿没有显得多激动,而是应法官提问平静的提出了唯一的要求:“我要求进行基因融合。”

旁边一同受审的晋嵘倒是惊愕的转过头望着他,不必要的基因融合有可能产生不可预见的后果,明羿这个要求确实无法让人理解。

主法官想了一想,回答道:“请求不合理,基因融合是为无法适应流放地环境的族类所设立,狱陇星环境完全适合人类生存,流放狱陇星的人类从无进行过基因融合的先例。”

明羿只是平静的说道:“这是法律赋予所有流放人犯的权利,我希望能得到准许。”主法官沉默了片刻,转头与同席的协审法官交流了几句,转过来说:“犯人明羿的要求虽不合理,但不违反审判执行条例,本庭可考虑审理这一请求,本案犯人若坚持提出该项要求,请于两日内提出书面申请。”

判决的半个月后,明羿被押到基因融合执行室。执行官皱眉看着明羿的融合批文:“流放犯人明羿要求用猫的NIM—Os11g69527基因进行融合?”然后抬起头若带疑惑的看着明羿。

“是的。”穿着束缚衣的明羿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回答他。

“这个基因是表达什么特性的?”身着白袍的执行官疑惑的望着明羿,明羿沉默着,并不回答他。

这些往事明羿当然不会和苍云多言,他只是又苦笑一下,仰头再灌下一大口烈酒,接着问道:“老爷子怎么来狱陇星的?”

苍云接过明羿递回的酒囊,晃了一晃,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已没剩多少在里面,便不喝了,又递回给他。

“我是被派遣到狱陇星来的,是护卫独立阵线在狱陇星一名叫尉懔的特派联络官。”说到这里,苍云叹了口气,“功业未成,郁郁而终,死了也有快三十年了。他死了,我也离不开这个星球,又别无所长,就在角斗场里谋个格斗教头的差事,了却残生。”

明羿闻说有些奇怪,转头对他道:“独立阵线为什么要向狱陇星上派遣一个联络官?”

苍云笑了笑,说道:“死了三十年,还提他作甚。”明羿却不作罢,又追问道:“功业未成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教头不是流放犯人,是独立阵线的反抗军,潜入到狱陇星来的?”

苍云没有看他,站起身来,沉声道:“今天训练也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明羿觉得这个教头的身份更是令人起疑,皱眉小顷,仍问道:“老爷子可有家室?”

苍云低头望向他,额头紧蹙神色严肃,半晌才道:“我生活在星际时代,我不会让自己的后代出生在一个野蛮荒芜,被帝国当做犯人流放地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