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高耸的建筑遮掩了月光,四周幽静凄凉,那曾经气派繁华的襄阳王府前,两扇门在狂风中吱呀吱呀的摆动,镏金的牌匾歪斜悬挂在门头。四周,无数帐起,却残破的白色营帐如同一块块布条一般在风中簌簌的发出声响。
小小驻足,抬眸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即只见一身夜行服的赤焰从那两扇门内走出,他抬眸,在看到小小时,微微一怔,剑眉随即拧起,他大步迎上前,拱手道:“皇妃娘娘请留步,王府内乌烟瘴气,阴气森森,娘娘身怀有孕,不宜进内。”
轻垂眸,冰冷的风迷住了双眼,小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气息,道:“还有活的吗?”
赤焰摇首,道:“是王爷杀了六王妃……”
小小一惊,立刻上前,要跨进王府去一探虚实,但却被赤焰拦住,小小拧眉,而赤焰则是面色有些难看的道:“娘娘,六王爷杀了六王妃后也自杀了,二人身体相拥,肢体纠缠,很是恐怖恶心,后院中血流成河,一地血腥。娘娘有孕在身,不宜接近这些晦气,免得伤了贵体,冲犯龙裔”,随后,他沉了沉,又道:“娘娘若还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属下去办”
闭眸,小小神色淡漠,她抿了抿红唇,随即转身,缓缓睁开眼,道:“将六王爷和王妃按照王侯之礼厚葬,昭告天下,哀丧三日”
赤焰微怔,随即拱手道:“是……”
小小缓缓走出襄阳城大门,微微呵出了一口白气。
龙烨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乌黑的眸光满是深沉,他信步上前,抬手轻抚小小苍白的面容,声音低哑:“其实朕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名声”
小小抬睫,望着朦胧的月色下,冰冷的光亮勾勒出他刚毅的面部线条,闭眸靠进了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道:“烨,我是不是很残酷……”,她是不是真的过于狠决,就这样逼死了两个原本活生生的生命,甚至是千方百计的要致他们于死地,不留一点余地。
龙烨紧紧的将小小环抱住,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顺着她乌黑的鬓发,下鄂抵在她的额头前,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丝,竟失笑道:“容儿已经很委婉了,你让他们死于自杀,而不是被禁卫军包围,押进帝都斩杀武门口,你给他们保住了尊严,如果是朕,或许就不会那么仁慈……”,说着,闭了闭双眼,又道:“朕记得,二十年前景王试图篡位时,就是死在千万百姓的面前,当时他头发凌乱,衣裳残破,就如同一个乞丐,甚至连头落地之后,就被野狗给刁去了,连下葬都不曾,当时,朕曾经请求父皇找回景王的尸首,缝合后大葬,毕竟这样有辱皇室的尊严,但是容儿,你知道朕的父皇当时说了一句什么吗?”
小小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想抬首看着龙烨,但是他却将自己的头紧紧的扣在胸膛间,继续道:“父皇说,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如果他在面对要谋害自己的手足时,都会心软,将来又该如何面对整个天下?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下令让司寇所的三司轮番审问毒打景王,严刑逼供,最后连同他的三岁小儿和王府上下的二十多名侍妾、怀有八个月身孕的王妃以及三百名侍从全部斩杀,最后让他灰头土脸的跪在所有前来围观的百姓面前……”
“烨……”小小的心不住的颤抖,她想说什么,但是龙烨却继续道:“容儿,你知道么?当时只有八岁的朕,就与龙绝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挤在人群里,朕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怕那鲜红的血渐到朕的身上。但是龙绝却拉着朕一直往前跑,最后,我们两个人都沾了一身鲜血……后来,他问朕,如果有一天,朕做了皇帝,也会不会因为怕他谋反而这样对他……”
“烨,别说了”小小的心都被揪疼了,她知道孤绝在他的心里是一道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她抬起头,眸光闪烁着晶亮,轻道:“烨,那些都不怪你,都不该怪你,如果要怨,只能怨天意捉弄,让你们偏偏成了这样的兄弟。”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无奈,每个人所要走的路,仿佛都不是自己的选择的,而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头顶的青天其实有一双眼睛,他看着我们在这万丈红尘中奔波,用无数根无形的线将那些天南地北的人捆绑在了一起,制造了跌宕缠绵的爱恨情仇,让这些凡夫俗子们在痛楚中悟出真谛……
“容儿,朕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找回你”龙烨的双眼有些泛红,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微颤抖的轻抚着小小的面容,闭眸深吻住她的细密的长睫,再次将她紧拥进怀中,不在言语……
六王与六王妃畏罪自杀的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刮向了华夏土地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从传出谋反到被镇压几乎不到半个月的懦弱王爷,如同昙花一现一般的突然出现,却又瞬间消失。
其实,对于六王爷这个人,莫说天下百姓,就连满朝文武以及那些前朝的老臣都未必印象深刻。毕竟,他是一个就算曾经生长在皇宫里,却也被所有人都可以轻易遗忘的皇子,甚至于就连先帝,都只以为自己只有四个儿子。
善于征战的三王龙宇、睿智无双太子龙烨、的精明大义的五王龙炎、和乖巧却从小就熟读天下文章,孝义两全的九王龙慕。而龙莫这个名字,就像这盛世繁华中的一颗投进湖水中的石子,即便是谋反这等大罪,就只能轻飘飘的在湖水中荡漾起一丝丝涟漪,但最终,归于平静。
他与孤绝一样,只是性质不同,孤绝被掩藏在黑暗中,以一种见不得人的姿态生存,但是即便那样,他出现时,还是耀眼万分,有种另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可是龙莫却是即使生活在阳光下,却连身影都不配有的卑微弱者……
龙莫与朱艳如的尸体被装进了两口上等楠木棺材中,禁军总参领张严率领了三万八千名禁卫军护送先行,而李元所率领的一万红衣精军,则是留在了故郡善后,将那些从四海八方投靠招募的老百姓全部打发送走,有家的回家,没家的自己择地安身落户,而地方上的官员则负责下拨救济,收纳这些人。
临回帝都前,小小与龙烨前往了故郡深夜召见故郡的县令,那县令从来都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在公堂上一跪,那些原本的十来名衙役全部换成了皇宫的禁卫军,并且审判自己的竟是当今皇妃,他整个都吓傻了,如同一滩浑水,倒在地上扯都扯不起来。
但是小小却也不恼,只懒懒的挑眉一笑,说道:“本宫记得七日前在城门口遇见大人之时,大人说自己是一穷二白,既如此,本宫也不想为难你,也就先将县令府粮仓中的三十万旦粮食先拿来赈灾了”
故郡的县令一听,直直的晕死了过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损失,还是被小小的威严所震慑,只是顿时间口吐白沫,不醒人世。但是站在门外听审的那些百姓却个个高兴的点首称是,纷纷言道那县令咎由自取。
随便废黜了县令一职后,小小便与龙烨前往了慕容府中。此刻的慕容府已不于七八日前一样,满园奇珍花草,鸟鸣不绝,一踏进前院就是假山楼阁,亭台高雅,一片繁华景象。
慕容三少一见小小前来,立刻偕同十七夫人快步走来,笑脸相迎,但在看到小小身边多了一个身着黑色绣黑龙锦袍,俊美绝伦,器宇轩昂,身上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戾气的男子时,不禁整个人都怔住了,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而小小则是淡然一笑,道:“这位是在下的保镖,两位不必介意”
龙烨微微点首,面无表情的望着慕容三少与那一身红衣,姿色俏丽美艳的十七夫人,沉声道:“久闻慕容公子的大名,失敬……”
“哪里,哪里”慕容三少一见龙烨,就有种心头生寒,不得不畏惧的感觉,于是立刻将二人请进门内,在朱红色的大门关闭之时,与十七夫人一同跪拜在地,对小小叩拜道:“草民慕容三少偕贱内叩拜皇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公子不必客气,本宫也从来都不注重仪礼,所以只作朋友称呼,也无不可”小小笑着委身搀起十七夫人的手,徐徐的说道。十七夫人有些惶恐的望着小小,忙福了福身,道:“草民惶恐,娘娘贵享天恩,岂能与草民这些鸦属之辈混为一谈,若是被人听传,空污了娘娘的圣明”
“十七夫人过谦了,想来慕容公子能得如此秀外慧中的娇妻,实在另本宫都觉羡慕了”小小打趣的说笑。
十七夫人娇容微红,竟有些羞涩起来,她抬首,本想再说什么,却不想竟正好看到站在小小身后的高大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