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思过堂就是沐府主子们思过的地方,关入的人没有人身自由,还不如家庙。江雪暗叹象柳迎凤这种女人浅薄无知,大难临头,更无情义可讲,也会弃颜面于不顾。沐宸雷一死,她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思过堂,反思是假,熬命是真。
“九妹,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跟四皇子的事是不是真的?现在府里都在传。”
江雪淡然一笑,眼角眉稍浅含羞涩,轻声说:“什么真假,只是觉得他人很好,对我也不错,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这些就足够了。”
“今天六哥跟老太爷提起让你嫁给四皇子的事,老太爷没点头,看样子象在考虑。后来不知十妹跟老太爷说了什么,六哥提出做媒,老太爷立刻就否了。这次是四皇子替你赎身的,你本来就是她的人,只是没有名份。”
柳姨娘拉着女儿的手,满脸担心。秋姨娘本想宽慰几句,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江雪心中涌动着不安,她不怀疑南宇沧对她的心意,只是家族做梗,两情相悦,也会困难重重。十小姐安定了一阵子,又冒出来生事做耗,不得不防。
“九丫头好不好、嫁不嫁关十丫头什么事?这十丫头也真让人挠心。”
“娘,你忘了?那日在崇威院,乔姨娘私换了六皇子的庚贴,老太爷发怒,十妹口口声声说她只想嫁给四皇子,这也是她的私心事。”
原来如此,自她从济州回到京城,府里闲事不断,差不多每件都跟十小姐有直接或间接关系。十小姐消息灵通,早就知道南宇沧同沐宸钰一起去济州接她,一路护她周全,回京后,又对她情意缠绵。她要到成亲王府做陪嫁,十小姐不再针对她,南宇沧替她赎身回府。十小姐又开始做祟,原来对她是情敌之恨。
她感于南宇沧的情意厚爱,心生爱慕依恋,至于婚嫁,她却想一拖再拖。她答应南宇沧婚退为一年之期,一年之后,她会再也找出理由拖延。事到如今,掺杂了家族利益,再加上心存诡计、无事生非的十小姐,她要好好考虑跟南宇沧的事。她不会听从沐家摆布,更不会让十小姐得逞,是时候跟他们斗斗法了。
送走秋姨娘和八小姐,她洗漱休息,躺在床上,心潮翻涌,辗转难眠。慕容玖这重身份是她最后的杀手锏,现在也是时候拿出来亮亮相了。可是想到南宇沧,她又犹豫了,南宇沧喜欢的是身份低微、有姓无名的九小姐,慕容玖这名满天下的身份会不会给他压力呢?还是静观其变,看看沐家接下来的动作,再做打算。
时近中午,她才带着冷香来到慕容居,刚召集掌柜管事到议事厅询问了这段时间情况,就听小厮通报北野氏宁掌柜来访。江雪让楚易把宁掌柜请进花厅,又带着罗掌柜等人去招待他。宁掌柜为明天南成远请众人到桃花溪游玩踏青而来,这倒出乎江雪的意料,原来南成远不只请了她,还有北野氏和叶家。
“成亲王雅兴不低,竟然把三家聚在一起赏景踏青,我想他定有目的。”
“慕容公子所言不差,我听樱花门密报的消息,成亲王要跟几家要银子。”
“要银子?那……”
急快沉重的脚步声直奔花厅而来,打断了江雪的话,她刚想让人出去看看,就见凤清薇面带泪痕、一脸焦急地跑进花厅,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外跑。
“出什么事了?”
“你跟我去江东,现在就走,快点。”
江雪猜到羽凤国出事了,忙问:“现在?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清楚。”
凤清薇靠在迂廊的雕栏上,双手捂着脸,失声大哭,身体顺着雕栏滑下来。江雪蹲下去,拉着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凤凌天和宇文俊随后赶来,都一脸焦虑愤慨。江雪吩咐罗掌柜招呼宁掌柜,又把他们请到厢房,询问情况。
原来,叶谦的尸首运回江东,龙藤萍见爱子殒命,心痛不已,又影响了她对叶氏家族大权的控制,急怒之下,迁怒羽凤国。她重金买通掌管羽凤国兵权的威武将军,发动政变,囚禁了羽凤国帝后皇族,并扬言让凤清薇为叶谦陪葬,否则会让羽凤国覆灭。凤氏兄妹刚接到消息,原计划凤凌天和宇文俊回去设法搭救。凤清薇非要一同回去,自知几人力量有限,要跑来向江雪求救,一起去江东。
江东之行在江雪的计划之内,此去江东,侵入叶家的老巢,必与叶家有一场恶战。原计划四五月之间起程,行程提前倒无大碍,只是金胡子夫妇和竹玉要在四月来京城,她想见见他们。再者说慕容商会还有诸多事情,她也需要提前安排。
她不能匆忙去江东,又不能对凤氏兄妹的危难袖手旁观。此时,能解羽凤国危机者除北野枫再无二人。按行程计算,北野枫一行也到齐越边境了,从齐越走水路到羽凤国只需七天行程。北野枫会帮忙,只是怎样才能让他早点知道?
“凤皇子、宇文先生,唯今之计只能向齐越求助,毕竟涉及国事。我与齐越三王子有些私交,请他出面,定能解羽凤国危难,诸位放心。”
“听说三王子已经离开京城,怎么才能告知他?”
“我来想办法。”
“多谢慕容公子,我们先回江东,与三王子在江东会合。”
“好,你们一路注意安全,到达江东,稍安勿躁,龙藤萍不会轻易动手。”
江雪把三人送到慕容居门口,又嘱咐了一番,殷切而别。他们上马起程,人马身影淡出她的视线,她才回到院落,却不由更加担心,尤其担心凤清薇。
她让丫头研墨备纸,给北野枫写信,又让于管事挑了几个机灵精壮、功夫一流的高手,快马加鞭,沿大道追赶北野枫一行,将信送出。又让罗掌柜传令江东的慕容商会,请宁掌柜告知江东的樱花门,有羽凤国的消息随时传回。
请宁掌柜等人吃过午饭,回到慕容居,她又召集掌柜管事议事,通报了四五月间江东之行的计划。让他们做好准备,跟叶家一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议事完毕,她稍加思索,给洛宇诚写了一封信,让楚易亲自送去。
羽凤国是南日皇朝属国,龙藤萍发私怒参与羽凤国内政,于礼法不符,也会触怒了多方的逆鳞。她私囚皇族、借以发难的消息一旦传开,当今皇上不会置之不理。慕容商会联合多方势利,借机向叶家名正言顺地挑战,还能解羽凤国危难。
南成远曾在江东平匪患,与叶家颇有私交,此事一旦传开,会再次把他推向浪尖风口。让他烦事缠身劳心,会暂时放弃报复慕容玖,一举两得。时隔多日,暖阁情景还常在她脑海浮现,明天又要与他面对,她不由面红耳热,怦然心跳。
温风习习,丝雨霏霏,无垠郊野树绿花浓,如涤似洗。
江雪带着凝香和绽香坐在敞亮舒适的马车里,楚易和于管事带着十几个高手小厮,护卫在马车两旁。一行人出了北城门,快马飞车,直奔桃花溪而去。
昨日,宁掌柜来访,谈到南成远此次将三家聚在一起的目的,被凤清薇突然闯入打扰,话未说清。送走凤清薇几人,她心烦意恨,请宁掌柜等人吃饭时,也没再细问。南成远要跟几家要银子,不能红口白牙掠夺,必须要有说法。以南成远阴损狡诈的个性和深谋远虑的心计,想必早有说词定论。
桃花溪一侧的空地上野花烂漫,雨润苔青,十几顶乳白色的帐篷如朵朵白花散落在山脚下。空地四周圈起篱笆墙,中间搭起木质高台,上面支着帆布敞篷,台上铺着红毯。高台两侧摆放着几案椅凳,上面也支着帆布敞篷,是宾主起坐畅谈的地方。篱笆墙外有一块铺着麻布的空地,摆满脚凳,是随行下人休息的地方。
江雪一行的车马拐上通往桃花溪的小路,便有几个太监迎上来,牵走车马,引领他们往高台走去。到了篱笆墙入口,太监只让江雪、楚易和于管事三人进去,随行的丫头小厮都由小太监领到篱笆墙外的空地上。
细雨初停,凉风送爽,红日冲破薄云,洒下熹微的光芒。
南宇沧蹲在高台一侧检查设施,胡公公指挥几个小太监正在清洁桌椅,摆放茶具。江雪三人走进篱笆墙,南宇沧和胡公公就迎上来,互相施礼问候。南宇沧笑容淡定,神情自然,寒喧问候有礼有节。江雪暗自叹息,只因一脸之隔,有情人对面不相识。与他谈笑风生,心里不时泛起失落与遗憾。
胡公公早已唯慕容玖之命是从,在这里见到更是恭维奉承,异常热切。他把他们引到高台右侧上首,请三人入座,又亲手奉茶,姿势恭敬,神态殷勤。江雪跟他询问此次聚会的事,他知之甚好,也不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