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完银子,车马离开之后,江雪才带着罗掌柜等人来到库房,胡公公跟在后面,一脸小心谨慎的模样。江雪让人打开麻包,查看麻丝的质地,麻包一开,众人顿时瞪大眼睛,麻包里不是麻丝,而是质地粗糙的麻布袋。罗掌柜让人打开所有麻包,除了十包绒线,上千麻包无一例外,都是织工稀疏的麻布袋。
“公子,这……这哪里是麻丝,这……”
江雪不怒反笑,心里暗自咬牙,南成远,算你狠。原以为他会以次充好,还很烦恼,现在连次的都没有,直接偷梁换柱,她反到烦恼尽消了。
“胡公公,你来看看这是麻丝吗?”
胡公公吓得双腿发软,哆嗦半天才说:“不、不是,这是麻布袋。可、可是成亲王亲自到库房,说这就是麻丝,吩咐奴才把这些送到慕容居。”
楚易拿出麻布袋,到库房外面查看,众人也都仔细观看,摇头叹气。江雪扯出麻布袋,拿在手里,感觉份量很重,却织孔很大,稀疏薄透。
“依属下之见,这不是民间用的普通麻布袋。”楚易把麻布袋递给江雪,又说:“这应该是打仗时,装沙土垒壕沟用的,质地粗糙却很结实。”
“对对对,我听成亲王说这是早年留下的。”
江雪瞪了胡公公一眼,怒问:“对什么?这有什么用?”
“这……慕容商会不是有许多庄园吗?这些麻布袋可以用来装粮食。”
“胡公公说得轻松,织孔这么稀疏。只能装苞米黄豆,装小麦高粱都会漏。”
“是呀!这种麻布袋一条连一文钱都不值,竟然写着价值十几万两银子。”
江雪冲众人挥了挥手,说:“算了,把这些先堆到库房,都回去吧!”
接连几天,江雪都在琢磨麻布袋的问题,苦想几天,毫无思路。要想把这些麻布袋换成银子,别说十万两,就是一百两都有难度。这次彻底败在南成远手里,她不服气,却暂时找不到反攻的机会。后来听宁掌柜说起,他们抽到的明矾卤碱、土颤香料也是些根本用不到的废物,叶家也不例外。倒霉上当的不只她一个,江雪心里平衡了一些,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找准机会,让南成远再尝苦头。
南宇沧封王赐府的消息传来,江雪并不惊讶,只是心里失落不安。听说是南成远连上两份奏折,向皇上保举南宇沧,并让他到户部挂职锤炼,这倒令江雪惊诧。南成远积极为自己树立对手,用意非浅,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清风徐徐,暖日融融。青芷院外梅树成荫,柳絮飞舞。
柳姨娘带着丫头婆子在青芷院边边角角的空地上种瓜点豆,每个人脸上都满含着春种的热情,期待着秋收的丰盈。江雪坐在草墩上,晒着和熙的阳光,无精打采地看着她们。纵是名满天下,富可敌国,也逃不开少女的情怀心事。
自桃花溪之会见了南宇沧一面,至今有十多天不见,也没有音信传来。桃花溪之会过后没几天,他就被封为沧王,赐了一座靠近皇宫的宅院。一匹黑马横空出世,触动了三大家族的神经底线,沐家尚在观望,洛家胜券在握,现在表面最为积极的就是花氏家族。听说南宇沧封王的第二天,府第正在收拾,花氏就请官媒登门送去庚贴,要把花氏长房庶出女花纺婵许给南宇沧做侧妃。
花纺婵是花皇后胞弟、花太太亲兄花贺道房中姨娘所出,年芳十六。江雪在皇宫咏菊诗会上见过她一面,据说她为花皇后所宠,容貌娇美,个性倨傲。做咏菊诗之后,江雪“被第一”,她名列第二,满脸愤然嫉妒的神色久久也挥之不去。
江雪愤然冷哼,南宇沧一定是有意娶花纺婵,才不敢来见她的。那就成全他,让他娶吧!她活了两世,才不会为一个男人哭天抹泪。不过,她会给他送份厚礼,让他好看,最好把她给北野枫和南成远配的药在他入洞房之前,也给他用上。
她正在愤思闷想,狠笑得意,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头上。她摸到花瓣和柳叶,抬起头,看到南宇沧正坐在配房的檐顶上,往她头上飘花飞叶。她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愤恨,快步跑进屋,好象南宇沧已经跟花纺婵成亲了。
“不就是十二天没见面吗?非给我脸色看?”
南宇沧跟进卧房,想与江雪并肩坐在床边,被她拿枕头挡开了。南宇沧无奈,只好坐在脚榻上,仰起脸看着她,云淡风轻的飘逸难掩他脸上浓浓的倦色。
“小女不敢,小女给沧王道喜,小女恭祝沧王飞黄腾达,小女……”
江雪拈酸出语,本想把花纺婵搬出来,话未说完,嘴就被南宇沧捂住了。南宇沧一手掩着她的嘴,一手抓着她的双手,靠在她身上,长吁一口气。
“我快累死了,让我靠在你身上休息一会儿。”
“你这是靠着我吗?你这是压着我,这么重,躲开。”
南宇沧直起身体,把她推到床边,脱掉鞋子,躺在床上,拉着她的手,枕着她的双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发出轻鼾声。江雪不再出声,轻轻磨搓着他的手,掠起他前额散乱的发丝,长长轻叹一声。半晌,她拿过枕头,把南宇沧的头搬到枕头上,给他盖上薄被,放下锦帐,出去了。
看得出他真的很累,初入朝堂,累的不只是身,更是心。各派势力关系微妙、盘根错节,想弄清朝堂官员哪一个依附哪一派、属于哪一门,就要费一定心思和时间。除了京官,还有各地的封疆大吏,涉及一方安定,关系更加复杂。南宇沧颇有心计,能不能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她不敢定论,也很担心。
“娘,我来帮你。”
“不用,种完了,今秋就可以吃上自己种的瓜豆了。”
江雪浅笑满面,拉着柳姨娘进房。暖香迎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质锦盒。
“九小姐,这锦盒里的薰衣草香精什么时候用完的?”
“这是上个月竹玉才送来的,还没用,怎么会用完呢?”
“一点都没有了。”
柳姨娘接过锦盒看了看,说:“没用完,是我送人了。前天,太太房中的田嬷嬷问我有没有新奇些的香料,说太太要配端午节的薰香。我想着田嬷嬷对我们有恩,就找了几种让她挑,她只挑中了锦盒里的香精。我看你们随便放到外面,想必也不是稀罕物,就全让她全拿走了。小九,这种香精是不是很珍贵?”
“有人拿去用就算了,也不是很珍贵,没事。”
江雪不喜欢身上有浓郁的香味,脂粉香料用得都很少。驯养灰雀要用薰衣草香精,有时候她还往洗头的胰子水里勾兑一点,除此别无她用。对于田嬷嬷,她印象还不错,也没追问,不成想,这微不足道的香精却给她惹下了很大的麻烦。
“没事就好,中午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她想亲手给南宇沧做些吃食,忙说:“你歇着吧!我要自己做,让暖香帮我。”
吃过饭,她同南宇沧挽着手来到青芷院墙外。荒草地上嫩绿萌发,梅树已是满枝青绿,中间的雪人已经融化,雪水润灌黄土,和成稀泥。南宇沧看着三颗梅树,神色凝重,潘王会把先皇的遗旨埋到三棵梅树下面吗?
“在想什么?”江雪明知故问。
“明王临终前说潘王把先皇的遗旨埋到了沐府角门内的三棵梅树下,应该就是这里了。他嘱托我必须找到遗旨,千万不能落到沐家人手里。”
南宇沧毫不隐瞒,信任令江雪很感动。在南宇沧眼里,她不是沐家人,或者与沐家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她犹豫着是否要把那个锦盒给他,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给他了。他刚入朝堂,周围杀气四溢,威机重重,以免因为遗旨再惹祸上身。她先代为保管,等他应付朝堂各门各派游刃有余的时候,再拿给他也不晚。
“我估计已经在沐家人手里了,沐容清入地三尺,把青芷院四周都挖遍了,要是有,她也已经找到了。她死了,至于现在谁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说沐家有皇上的把柄,想必就是这份遗旨,恐怕早就在沐家手里了。”
“那你别为这事费心了,该发生的事你也挡不住。”
南宇沧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说:“只是觉得没完成明王的心愿,有愧于他。”
“尽心就行,看你累成这样,还要多注意休息。”
“嗯,户部琐事太多,我接连几天几夜都没睡,今天上朝,站着就睡了。”
江雪满脸关爱,拉着他的手,问:“做什么事这么忙?”
“你猜我做什么了。”
“哼!昼夜难眠,一定是在想花纺婵。”
“哈哈……说真的,这些天我想你的次数都少了,哪还有功夫想别人?”南宇沧握紧江雪的手叹了口气,“这花家可真烦人,官媒都过府三次了,我再推拖不见,他们肯定要请皇上或太后指婚,必须想个办法,让他们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