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念索心,一夜无话。
第二天,她起床之后,在小院里散步,思虑着怎样面对沐容基。吃过饭,她给凤清薇写了一封信,让凤清薇请伊水蓝到千味楼,正是沐容基约她去的那一家。她让冷香去送信,又带着暖香到店铺挑了几件珍贵精致的钗环首饰,准备送给伊水蓝。不管沐容基约她是代表官府,还是代表沐氏家族,伊水蓝都能起到作用。
回到慕容商会,她拿上沐容基的贴子,换上锦制男衫,带着暖香和冷香上街上闲逛。看时候不早,几人才去了千味楼,进门之前,她揭下了白玉膜。她刚准备上楼,凤清薇和伊水蓝就到了,她把钗环首饰送给伊水蓝,并说明来意。伊水蓝别有意味一笑,欣然应允,约好暗号之后,她们一前一后上楼。
江雪一身男装打扮,顶着沐家九小姐的脸大气赴约。刚上楼,就被几个笑脸开花的嬷嬷丫头挽扶着向雅间走去,刚到雅间门口,二太太就和两位侧夫人迎出来,寒喧问候,好不热情。江雪进到雅间,眼前的情景令满心鄙夷,又无奈暗叹。
雅间正中摆着一张很大的红木圆桌,沐容基坐在主座,他的两个儿子身后侍奉,两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围着说笑,几个孩子见到江雪,都过来问候。沐容基想打亲情牌,把三个老婆和稍懂人事的孩子全带出来陪江雪吃饭,可谓用心良苦。
沐容基夫妇真要谢谢那位狗眼看人低的孙嬷嬷,若不是她胡说生事,他们也不会知道身份低微、受尽侮辱,最后被逐出家门的九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容玖。在他们看来,亡羊补牢,似乎未晚,所以才会亲自登门,以至全家出席宴请。
江雪进到雅间,把沐容基给慕容玖的请贴递上,冲他浅施一礼。沐容基看到请贴,怔了怔,马上换了笑脸,起身招呼众人入座。沐容基坐主座,左边是二太太,又让江雪坐右边,两个侧夫人挨江雪坐,几个孩子挨二太太依次入座。
珍馐美味、淳酒香茗摆上,没有太多客套谦恭,就象家常便饭一样。沐容基威严中透着亲切,眼底不时有精光闪过,二太太很热情,两位夫人更是照顾周到。江雪并不拘泥客气,跟他们聊一些家常闲话、风土人情,吃喝自是尽兴。
吃喝半酣,沐容基轻咳两声,打断众人的闲话,说:“九丫头,二叔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一家人不讲两家话,不管你有何种身份,毕竟是沐家血脉。唉!老太爷被襄亲王所逼,一时糊涂,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家事都好解决。”
“是呀!九丫头,我和柳侧夫人一年嫁入沐家,跟你母亲很要好的。”
江雪淡然一笑,微微摇头,说:“沐家的一些事,我从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我想给老太爷写封信,让他把你们母女接回府。今天主要请你吃顿家常便饭,二则想跟你商量恢复身份的事,你有什么想法,不防告诉二叔。”
沐容基还没京城写信,看来他想再次确认她的身份,摸准她的想法,方便沐乾柱对症下药。江雪暗自冷笑,她不以沐家之事为症结,当然让他们无药可下。
“我觉得没必要恢复身份,其它也没什么想法。”
“哦?这……父母做事有失公允也是常事,为人子女者怎么能怪罪父母呢?你不想恢复身份,不过是想赌一口气,这又何必呢?”
“九丫头,你是沐家的女儿,又富可敌国,哪个皇子王孙不上赶着呢。”
“就是,沐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朝野都能呼风唤雨,这是好事。”
……
沐容基讲道理,二太太帮腔,两个侧夫人都摆出一副说客模样,连四个孩子都插嘴说好话。一时间,热切殷勤的言语如龙卷风遮天蔽日般包围了江雪。江雪连连点头应酬,扫了对面雅间一眼,一口茶喝呛,连声咳嗽起来。
江雪向沐容基告罪之后,起身离座,躲到角落,又一阵猛咳。两个侧夫人忙让丫头拿来湿巾,亲自帮江雪擦拭抚背,好不细致。
“哟!原来是沐大人,怎么?今天拖家带口来吃饭?可真热闹。”
伊水蓝扶着丫头的手袅袅婷婷来到雅间门口,一脸含娇媚笑看着沐容基。看到二太太和两个侧夫人,她轻蔑冷哼,瞬时变脸,满眼讥诮地看着她们。
沐容基站起来干笑几声,说:“伊姑娘少见,来用餐吗?”
“千味楼这么高档的地方,可不是我能用餐的地方,除非沐大人请客,呵呵。”
“这……今天是家宴。”
“家宴怎么了?多为我添一双筷子就不行吗?”
二太太气得脸色发青,两个侧夫人也顾不上照顾江雪,同二太太一起合力怒视伊水蓝。江雪回座,沐容基尴尬一笑,跟伊水蓝解释了几句,招呼妻妾入座。
“呵呵,我刚才只是玩笑而已,让我同黄脸婆一起吃饭,我可受不了。”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艳妓罢了,你……”
“好了,好了,伊姑娘请回,本官还有家事。”
伊水蓝答应着,却不离开,仍以妖娆的身姿靠在门口,一脸轻蔑挑衅地看着二太太。雅间里冷了场,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二太太身上,二太太气急了,拿起酒杯砸向伊水蓝。伊水蓝躲过酒杯,嘴里不干不净地讽刺奚落,毫不示弱。沐容基又气又急又尴尬,想控制局面,碍于江雪在场,又不好开口。
江雪暗自得意,站起来,说:“沐大人,不如你先处理家事,小人告辞。”
沐容基跟着江雪来到雅间外,问:“九丫头,恢复身份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想要沐家小姐的身份,也不稀罕家族势力,告辞。”
“你、你……”
凤清薇从雅间出来,拉起江雪就往楼下跑。江雪下楼找到冷香和暖香,又让凤清薇上楼去找伊水蓝。凭沐容基夫妇的聪明,也该知道这场闹剧是她策划的。她这样做不过是想杜绝他们的心思,不想再应酬他们的拉拢示好。
从千味楼出来,她带着凤清薇和伊水蓝到绸缎庄选衣饰绣品,犒劳她们为她解围。在她们挑选之际,她叫来绸缎庄掌柜,了解店铺的经营情况。从绸缎庄出来,几人又顶着太阳转了许久,天色不早,伊水蓝回了伊蓝阁,凤清薇跟江雪回了小院。凤清薇一路唠叨,江雪才知道伊水蓝和沐容基的风流韵事。
沐容基初到江东做总督,伊水蓝还是倚烟阁的头牌,一来二往,两人竟然郎情妾意。恰逢沐容基一个侧夫人新死,沐容基有意为伊水蓝赎身,先进府做姨娘,再升侧夫人。二太太泼辣狠毒,派人殴打伊水蓝,并加以毒害,还将一位顺从她的姨娘提成侧夫人。伊水蓝也颇有强悍之风,根本不把二太太放在眼里,两人结下很深的怨结。伊水蓝赎身之后,自立门户,时常挑衅二太太,搅扰总督府,这几年才消停了。即使这样,她也不时给二太太上眼药,跟沐容基撒娇耍赖。
江雪会心一笑,伊水蓝也是个人物,难怪她这么爽快答应。她对沐容基夫妇心怀怨结,又收了江雪的厚礼,抓住这个机会再闹一场,大家都丢尽脸面。沐容基毕竟是江东总督,伊水蓝没有强硬的后台,敢在沐容基头上动土吗?她的后台又是谁呢?花贺标、洛柄真还有黄有明都是江东的风云人物,也都在可能。
凤清薇在小院玩了一会儿,刚要走,戏月来了,给江雪送来南宇沧的信。南宇沧在信中倾诉相思之苦,告诉她羽凤国平叛顺利,再过几天,他就回海州。
江雪很高兴,厚谢戏月,几人闲话家常,轻松愉快。时候不早,江雪让冷香去买吃食,挽留戏月和凤清薇吃过晚饭再回去。戏月很爽快地答应了,客气几句,夸赞小院不错,让凤清薇带她里里外外转了转,又摘了几束花,帮江雪插花蓝。
送走戏月和凤清薇,江雪查阅了商会送来的信件,又跟丫头闲聊了一会儿,才洗漱休息。她躺在床上,再次把南宇沧的信看了一遍,心中涌动着暖暖情思。她把信平放在胸口,仿佛躺在南宇沧怀里,舒适温馨,很快进去梦乡。
红潮涌动,灸烤火热,她浑身焦躁不安,似梦如真。
“着火了,快来救火,快来人,来人哪!”
声音遥远且真切,仿佛在梦中,又好象在耳边。一片红光照亮小院,映入窗棱,江雪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卧房外面火光冲天,已经开始向卧房蔓延了。她跳下床,手脚哆嗦着去扯衣服,罩上衣服,大声喊叫冷香和暖香。
“敬酒不吃吃罚酒,沐家给她恢复身份,她竟敢拒绝,这是不识抬举的下场。”
冷漠狠厉的声音从房顶传来,阴绝刺耳,江雪听得很真切。她咬紧牙关,暗骂沐容基,诅咒沐氏家族,她拒绝恢复身份,沐容基就要制她于死地,太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