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就要走,我真是舍不得,我……”
江雪仰天对月,浅饮慢尝,神思无限,看到北野榛面露伤感离愁,她轻叹一声,出语安慰,“齐越有了生意,我会常来常往,明年北野枫大婚,我一定来。”
北野榛静静看着她,离愁浓郁,别绪饱含,眸光如秋水般温柔,似星月般皎洁。他几次张口,想把隐藏在心底多时的话一吐为快,欲言又止,连声长叹。
“我、我有句话,我……”
“有话就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男人。”
“如果、如果我不当王太子,还、还象以前一样做你的保镖护卫,你会不会……我是说,是如果,其实我比北野枫更、更懂你,我真的……”
“呵呵,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气呵成好不好?”
北野榛脸颊通红,目光羞涩躲闪,喘了几口粗气,大声说:“我要是不当王太子,你会不会跟我一起?一辈子,我愿意还象以前一样跟着你。”
江雪明白北野榛向她示爱,心底泛起暖暖的感动,她面含苦笑,轻声哀叹。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转化成酸涩的味道涌入鼻腔,呛得她连声咳嗽。
人世间哪有这么多如果供人选择,如果想到回沐家会受尽委屈,她宁愿不回京城,永远做养在济州的庶女。如果早知道和南宇沧会这样结束,她宁愿不去江东,宁愿一切都没有开始。如果她能预知一个靠挨拳头添饱肚子的愣小子是齐越的王太子,她宁愿他永远是傻乎乎的萧十八,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北野榛,你会成为齐越最英明的王,而我想做一个自由的商人,我们永远是朋友。能认识你们兄弟是我的福气,上天已对我无限厚爱,你明白吗?”
江雪长吁一口气,仰望星空,强忍鼻腔酸涩,害怕低下头,就会水泪横流。如果他只是萧十八,她想找陪她一生一世漂泊的人,北野榛无疑是最合适的。可现在不行,他有大好的前途,他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王者,她不耽误他的前程。
北野榛勉强一笑,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喝酒,不醉不归。”
“我不能喝醉,怕耽误了明天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江雪刚起床,冷香正伺候她洗漱梳妆。暖香收拾好随行物品,正要拿到门外,打开门,看到院中情景,不由失声尖叫。江雪和冷香都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来看。院中,送行的主人和卫队还没到,她们却迎来另外一群不速之客。
晨光熹微,金露清凉,爽爽秋风拂来早桂芬芳。
南成远坐在院落中央的石椅上,两侧站满丫头护卫,很悠闲地看着江雪主仆。他们的衣衫上沾染了微薄的迷雾,显然很早就过来,一直等在院里。
“王爷这么早就来为我们送行,小女感激不尽。”
“本王没说要为你们来送行呀!”
“敢问王爷这么早赶来,所为何事?不会来我们看家护院吧?”
南成远挑嘴一笑,摆出一副救世主的神态,上下打量了江雪几眼,说:“你们主仆三人都是女子,又是出手阔气的有钱人,这样回京很不安全。本王推开一应杂事,放弃夜夜笙歌,决定与你们同行,沿途护卫你们,怎么样?”
“王爷昼夜操劳,还为小女行程忧心,小女于心不忍,多谢王爷。”
江雪嘴上致谢,心里早就提高警惕,对他万分防备。看惯了南成远狡诈阴损的嘴脸,听他突然说出饱含人情的话,江雪难以适应,心里不由生疑。
“谢就不必了,本王行事一向体贴周到,你也深有体会。”南成远看到江雪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叹了一口气,又说:“实话实说,若不是因为你走了,北野枫会一毛不拨,本王一行吃喝无着落,也不急着回京,再说我们也确实没有盘缠了。穷家富路,我们在齐越一天一千两银子的花费,在路怎么也要一天两千两吧!”
“没问题,你们在齐越花了我三万多两银子,加上一路的花费,到了京城,你我两清。麻布袋赚回的十万两银子就此报销,我们扯平了。”
南成远狡黠一笑,很痛快地说:“好,飞花,去收拾,我们与他们同行。”
北野桐亲自率王族子侄宗亲送南成远和江雪等人到宫门外,客套嘱托,殷切而别。北野枫和北野榛送他们到王都城外,依依不舍,洒泪而别。车马行装早就备好,北野榛又派了卫队护送他们到齐越与南日皇朝交界的城池。
到了南日皇朝的地域,已是中秋之日,卫队撤离之后,他们继续赶路。想到今日是北野榛册封王太子的吉日,江雪连声笑叹,不由感慨万千。
她从京城出来,经江东到齐越,历时三个月。近百日奔波劳碌。救了凤清薇,打败了叶家,在齐越成立了慕容商会,银子赚足,收获确实不小。可是,她丢了青涩美好的爱情,丢了尽心护卫的萧十八,得失无常,每每想起,此心难平。
圆月初升,灿若银盘,巧云风舞,星空皎洁。
江雪掀起车帘,遥望云月星辰,伴着渐渐弥漫的夜色神思。去年的中秋夜,她在从济州赶往京城的路上渡过。那晚,后来许她一生一世的人陪她饮酒赏月,做诗高歌。那时,心思洁净,她可以纵声欢笑,毫无负累。
“傻想什么呢?”南成远的扇子挑过她的发丝,调笑着问。
“没什么,有事吗?”
“天色不早,离下一座州郡还有三十里,我们是快马赶去,还是就地野宿。”
江雪跳下车,及目远望,看到一应车马行人陷于青蓝的夜色中。他们立身于黄土古道之上,两旁草木浓密,稼禾飘香,不远处有清脆的流水声传来。
星辉璀灿,月华似水,洒下缕缕银光,秋风清爽,吹动无边月色。此情此景,若能在荒郊旷野对月高歌、纵马扬鞭,定别有一翻意趣。抛开是非恩怨,痛快活一次,是人生最难得的乐事。可是,想依性而活好往往是人对生命的奢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会在生命的长河中激起或深或浅的浪花,最终归于平静。
“我们还是不要赶去州郡了,舟车劳顿,太累,就在野外歇宿吧!”
“好,飞花,传令车马靠到路边,别挡了夜行人的路。”
几个护卫修割杂草,在路边收拾出一片空地,把车马牵到空地上。他们刚准备稳妥,来到空地上,便有几匹快马飞奔而过,腾起一路烟尘。
南成远摇开扇子,扇掉灰尘,看着飞奔的健马,嘴角挑起清冷的笑容,笑问江雪,“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因何而往吗?你可以猜一猜。”
“猜一些不相干的路人做什么?我没兴趣。”
“他们是路人,却与你大有相干。”
江雪看到南成远脸上透着神秘,眼底浮现浓郁的蔑视,心不由一沉。跟她大有相干,又会是什么人呢?今日是北野榛的册封大典,难道与他有关?
“小女愚钝,请王爷明示,小女自会重谢王爷指点之恩。”
南成远用扇子敲着手,纵声大笑,“本王很喜欢你的态度,虚心求教,有一说一,不管大难临前还是春风得意,都沉稳熨贴,让人安心叹服。”
“多谢王爷夸奖,请王爷明示,有条件直说无防。”
“本王不是贪多无厌之人,一句话即可说明,能跟你要什么条件?呵呵,刚才过去的人马是沐家的死士,从齐越出发,八百里加急,去给沐家送信。”
江雪心内惊慌,从齐越王都到此地六百余里,沐家的死士恰是今天出发的。难道北野榛的册封典礼出了问题?沐家死士急着通报消息,此事一定跟北野杨和沐云霜有关系。北野杨为得王太子之位,多次加害北野榛,这次又有什么阴谋呢?
“一定是北野杨又施阴谋诡计,加害北野榛,太可恶了。”
南成远的表情就象刚吃过陈年酸梅,他撇了撇嘴,问:“你很担心北野榛?”
江雪惊忧流露,看到南成远的表情,不由微露得意,说:“他心存善意,品性淳厚,我确实很担心他。即使阴损如王爷,有一天身处险境,我也会担心。”
“你的话很不中听,但本王宽容为怀,对你还是心怀感念的。”
“但愿他平安无事。”
“你多虑了,若北野榛有事,北野枫会八百里加急来追我们,现在我们也收到消息了。北野榛没事,北野杨就不敢说了,你不担心沐家人?”
江雪信不过南成远的为人,却信赖他对事态的判断。她松了一口气,心底不由泛起几丝酸楚的无奈。在南日皇朝,沐家第一支持者是南宇涣,被逐出皇族,发配塞北,此生难见天日。第二支持者是太子,而花家是太子不二的支持者,太子对沐家只有利用和迫于强势的服从,却没有信任。
南宇沧横同世,沐家极拉拢,族长最宠爱的十小姐也只做了侧妃,从气势上输洛家一筹。三房嫡女是六皇子的正妃,这位六皇子却资质一般,非可造之材。支持北野杨,参与齐越夺嫡,又败给北野枫兄弟,还结下了北野枫这个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