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成远斜了她一眼,头歪向一边,轻叹一声,眼底闪过痛楚,忧郁神色密布。
“拿银子,我告诉你她是谁。”
“我先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她正要兴致勃勃地讨价还价,南成远突然下了逐客令,浇灭了她的全部热情。江雪紧握双拳,很想发作,看到南成远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只好做罢。
她从南成远的客房中出来,去了飞花和戏月的客房。戏月醒了,精神不错,冷香正喂她吃粥,飞花仍在沉睡,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江雪坐到床边,想问他们因何受伤,想起南成远痛楚忧郁的神情,她犹豫许久,也不知如何问起。
“慕容公子,王爷好些了吗?”
“毒解了,只是一些皮外伤,无关大碍,你比王爷伤重,自己注意休息调养。”
戏月点了点头,恨恨地说:“这帮西楚余孽太狠毒,上次在倚烟阁,王爷饶他们不死,他们却以怨报德,假扮浅绿,想诱杀王爷。”
“西楚余孽假扮浅绿,凭王爷精明睿性,怎能上当呢?”
“唉!几年前,化名浅绿施医舍药的医女主是西楚大公主楚……”
“戏月,谁让你胡说八道、跟一些无聊之人讲王爷的私密?”
飞花突然坐起来,气呼呼地瞪着戏月,看向江雪和冷香的目光带着怨恨。江雪不想理会飞花这个变态,对她轻蔑一笑,拉着冷香出去。
原来,美如仙姬、善若观音的医女浅绿竟然是楚泠淋,四年前,救她一命的女子也是楚泠淋。南成远对楚泠淋用情至深,又心怀愧疚,他在中州听说浅绿在夏水镇施医舍药,带着飞花戏月连夜赶去,不成想,竟入杀机四伏之地。
年仅七岁,远离故土,西楚为质八年,暗淡无光的苍凉岁月,一颗童心承受的压力、饱受的摧残难以想像。他犹如一叶扁舟,在黑暗肆虐的惊涛骇浪中挣扎。少年为伴,两小无猜,楚泠淋就象一豆灯塔,在南成远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为建功立业,在朝堂争取一席之地,他率三千铁骑灭掉西楚,逼楚泠淋跳崖自尽。这些年,他受尽良心谴责、愧疚煎熬,手握重权,无尽荣光,也难以抹平他弃情负义的怨结,也难以走出心爱之人因他身死的阴影。
江雪躺在床上,薄毯蒙头,心里酸涩隐痛,不知不觉,潸然泪下。与南宇沧分开,是她自愿的选择,并非南宇沧负心忘情,比起楚泠淋,她是幸运的。
此时,对于南成远,她心底泛起深切的同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朝堂比江湖更为黑暗,也有更多的身不由已,要想身归己有,除非远离,别无它法。
一只大手落在她身上,江雪吓了一跳,扯着薄毯从床上蹦起来。南成远见她惊恐的样子,微微摇头,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床,示意她坐下。
“有事吗?”
南成远挑嘴一笑,从袖袋里掏出银票冲她晃了晃,“我来给你送十万两银子。”
江雪接过银票,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他怀里,顺手在他的锁骨捏了一把。
“你还想问你昏倒之前站在门口的女人是谁吗?她是我的故人,可惜你一颗爱美之心,你们有缘无分,只能擦肩而过,你昏过去,她就走了。”
南成远弯起嘴角,手指挑过江雪的脸颊,问:“我跟你是不是也有缘无分?”
“哼!那要看你幸运不幸运?”
“本王很幸运,所以与你这个尖酸苛薄的小女人有缘无分,对吗?”
江雪勉强一笑,不想跟他斗嘴,有情难相守,人们常说有缘无分,其实何为缘?何为分?所谓缘分,不过是人们把自己交与天命的托辞而已。
她和南宇沧有缘无分,是因为她想让南宇沧在另一片天地中大有作为而放弃了。南成远和楚冷淋有缘无分,是因为南成远想建功立业,屈从于朝堂权势,为了江山舍弃了美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对于无奈,也只有一声叹息。
“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我计划明天起程,两天后到京城。”
“好,我同你们一起进京。”江雪想了想,问:“还想了解那位倚门的美女吗?”
南成远倒在她床上,捂紧怀中的银票,说:“你随便说,银子没有,我……”
一只枕头突然压到他头上,一只腿跪到枕头上,把南成远想要说的话压回喉咙。江雪趁他双手去推枕头,小手伸向他的怀里,掏出银票。南成远哎哟几声,江雪想起他身上有伤,忙拿开枕头,把他扶起来。
她把银票装进袖袋,与南成远并肩坐在床上,跟他讲起竹玉。她讲竹玉的目的是想引出金胡子夫妇,所以对竹玉的身世乱编一气,跟事实完全不符。
南成远有此生成殇的爱情,在他心底怨念成结,又有让他无法释怀的亲情,对生母弃他而去耿耿于怀。江雪试图解开他的心结,提起金胡子和影碧,想看看他的反映。南成远眯起眼睛,静静聆听,无气无恼,仿佛江雪说的话题与他毫无相干。江雪很担心,他越是毫无反映,越证明他介怀,也无法轻易说服。
“你还不肯原谅她吗?”
南成远站起来,差开话题,说:“一会儿去准备些吃食,我们明天一早起程。”
金胡子夫妇在京城等她,是想让她联络,与沐宸钰相认,也想求得南成远的原谅。南成远虽然狡诈阴损,却明白事理,他这一关只涉及他一个人,却不好通过。沐宸钰那一关涉及到沐家、花家,还有皇室,重重关口,会更加难过。
她拿出从南成远怀里掏来的银票,心里喜滋滋的,随便编了故事,就有收入,不错。她打开银票一看,顿时双眼冒火,毫不留情问候了南成远的八辈祖宗。
那张银票上写着一百万两,面值挺大,上面只有模糊字迹,连印章都没有。傻子看到这张银票,都知道是假的,她却乖乖上当了,还暗自得意。
昼行夜宿,两日车马劳顿,很快就到了京郊。南成远不急着进城,下令一行人歇到京郊的小镇,纵酒欢歌,尽情玩乐,第二天早晨进城。第二天,他们吃过早饭,悠闲自在地向京城进发,只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南城门。
他们刚要进城,就听到礼炮鸣响,细乐悠扬,一副满带皇家威严的銮驾迎出来。南成远仔细看了看,皱眉冷哼,示意护卫牵车引马退到路旁。两个太监骑着马跑在銮驾前面,看到南成远,忙跳下马,跪地施礼之后,拿出一卷明黄圣旨。
“南成远接旨。”
江雪主仆、飞花戏月和诸多护卫全部下马下车,陪同跪地接旨。出迎的侍卫太监、宫娥彩女也就地跪下,过往的平头百姓更不敢抬头直立。
南成远挑嘴冷笑,面含讥诮,跳下马,躬了躬身体,很慵懒地说:“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南成远主理兵部,协理户部礼部,钦此。”
南成远接过圣旨,问传旨的太监,“兵部出什么事了?”
“这……成亲王,皇上还有一道口谕,请你乘坐天子銮驾进城入宫。”
“皇上可真有九五至尊的气度,可惜我不敢僭越,以免背上大不敬的罪名。”
“回成亲王,这是皇上的意思。”
“本王主理兵部,户部由谁主理?”
“回成亲王,户部由沧亲王主理。”
“很好,把銮驾撤掉,否则本王不进皇城,继续四处游玩。”
没等太监传令起身,江雪就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看着威威赫赫的天子銮驾,摇头一笑。听太监说南宇沧主理户部,她心头一震,又是冤家路窄。
江雪扯了扯南成远的衣袖,给他使的眼色,说:“成亲王,小女粗陋,没见过天子全副銮驾,不如让小女借光开眼,马车太硬,就让銮驾送我回慕容居吧!”
南成远会意一笑,说:“好,就让你长长见识,摘掉两对宫灯。”
皇上摆出屈尊的姿态拉拢南成远,一定是兵部有了棘手的问题,非南成远不能解决。他强硬拒绝,不给皇上面子,反到会引起皇上疑心,引发朝堂驳斥。
既然皇上诚心屈尊,不防让他把九五至尊的尊严屈就到底。不但九珠亲王能坐天子銮驾,一个被骂为奸商、低人几等的女子也可以享用皇上的銮驾。摘掉两对宫灯,等于自降一级,御史言官也不会因此风评非议。
三十二抬的大轿子宽大合适,四面轻纱遮掩,华丽朦胧。轿内有一张软榻,可躺可坐,软榻下面还有两张脚榻,轿内宽敞,可供几人站立伺候。
江雪坐进宽大的轿子,倒在软榻上,南成远坐进轿子,吩咐起驾。他本想拉起江雪,与她并肩坐在软榻上,江雪伸出指甲冲他比划了几下,示意他坐到脚榻上。南成远无奈,坐到脚榻上,摆出娇媚的姿态,头靠在江雪小腿上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