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给沐乾柱等人行家礼请安,长辈殷切嘱咐,兄弟热情祝愿,氛围真诚感人。可江雪总觉得眼他们隔着很厚的屏障,想对他们热情一些,却显得很牵强。
门人匆忙跑来,禀报说传旨官到了沐府所在的街口,盏茶功夫就要进府。沐乾柱命沐容初带管家出迎,他亲自指挥众人跪拜接旨,又交待如何施礼谢恩。
“圣旨到,柱国候府接旨――”
沐容初等人引领几个手持拂尘的太监走在前面,南成远拿着圣旨带两个丫头走在中间,后面是随侍的太监护卫,一行人挤满长廊,蜂涌而至。
听到太监拉长的喊声,沐乾柱忙呵令沐氏一族跪拜接旨。花太太率女眷在萌恩堂内跪拜,柳姨娘也去了里面,江雪要接圣旨,沐乾柱让她在外面跪拜。
南成远等人进到萌恩堂内,太监护卫退到外面,南成远打开圣旨,亲自颁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加封沐氏九女为江河郡主,择日合亲北梁,钦此。”
“老臣率合族上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雪掩嘴偷笑,暗自寻思,那些被人喊成万岁的人真想活一万岁吗?扫到南成远正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她忙站起来,抢过圣旨退到了后面。
沐乾柱等人谢恩完毕,刚要站起来,看到南成远从袖袋掏出一份写有字迹的明黄绫绸。同大张旗鼓的圣旨相比,明黄绫绸往往是密旨一类。
“圣上谕诏:封沐容基为东塞北六城总兵,护送江河郡主出塞,即可赴任。”
塞北是南日皇朝对北部领地的统称,与漠北接壤,地广人稀。塞北区域共有十二座城池,朝廷习惯将塞北分为东塞北和西塞北,各辖六座城池。因漠北民风粗悍,与南日皇朝时有争端,塞北每座城池都有重兵屯驻。
沐容基因江东税赋问题被贬,回京等待处罚,依附沐氏一族者多数被查办。沐乾柱认为沐容基难逃惩处,早做好了他被充军发配或坐牢杀头的准备。
听到这份谕诏,沐乾柱父子大脑暂时短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南成远再次喊沐容基接旨,他们才相信真有其事,皇上没有惩处沐容基,反而让他任东塞北总兵。相比江东总督,官职降了一级,可他有十几万重兵在手,等于实权在握。这是皇上莫大的信任,足以令沐氏一族感恩涕零。
“老臣肝脑涂地,拜谢皇上大恩。”
沐容基接过圣旨,哽咽谢恩。沐乾柱跪爬几步,冲皇宫的方向行五体投地大礼,沐家上下都跟他一起跪拜。谢完皇上,沐乾柱又率子侄给南成远行大礼。
“沐候爷不用谢本王,十几万重兵是皇上给江河郡主的嘉奖,你应该明白。”
不知沐乾柱父子如何理解,江雪自有一番认知。皇上让沐家女儿合亲北梁,又派沐家人掌管塞北半数兵权,是打是和都取决于沐家。慕容玖手握南日皇朝两成财富,万一衍生野心,自家人会给她设下最难过的关口。
如果她在北梁过得不幸福,想跟梁原默一较长短高下,会有众多牵绊羁缚,还有兵权的压力。在没有见到梁原默并与其深谈之前,江雪不想浪费脑细胞去想这些事。前路是平坦还是坎坷,只有走过去的人才有资格评说,此时也一样。
江雪打开圣旨看了一遍,觉得新奇,想留做纪念,还没收起来,就被沐乾柱收走了。沐氏一族两百年,接到的圣旨很多,都由族长统一保管。
南成远把皇上赐赏的礼单交给沐乾柱过目。江雪正为不能收藏圣旨郁闷,听沐乾柱说皇上赏赐的珠宝古玩都是给她的,顿时心情大好。她接过礼单,仔细查看,核算价值,又让沐容生亲自交接赏赐的物品,以免南成远从中贪污。
沐乾柱父子奉迎南成远到萌恩堂内用茶,江雪本应做陪。她惦记着皇上的赏赐,找了借口溜出去,去看赏赐。花太太正带人跟沐容生交接,见江雪过去,忙让她过目。江雪毫不客气,她把赏赐分了几类,挑选了一些名贵精致的物品自己保管,又替柳姨娘挑了一些贵重的装饰用品,其余交给花太太处理。
“九丫头,老太爷让你们母女搬回府,内院除了莹露阁和聚芳斋,就没有空闲院落了。你们母女想住在哪里,我让人打扫。”
“太太不用费心,我每天都有商会的公事要处理,出入不方便,不想搬回来。我娘若愿意搬回来住,就还住青芷院,毕竟住习惯,搬来换去也麻烦。”
花太太干笑几声,连忙应下,说:“住青芷院也好,我多派些下人去伺候。”
“多谢太太,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商会去,等入族礼日我再过来。”
“老太爷要摆家宴庆祝,还要宴请成亲王,时候不早了,你吃过饭再回去。”
“那样也好,我去看看我娘。”
江雪让丫头婆子把她挑选的赏赐送去青芷院,她那一份交给冷香保管,其它交给柳姨娘。她回到萌恩堂,本想找南成远谈柳姨娘和楚易的婚事。听说南成远谢绝宴请,传完圣旨就离开了,她只好另外安排时间,再跟他见面。
从萌恩堂后门出来,江雪绕过长廊,想回青芷院。听到榴花榭传来娇笑玩闹声,她停住脚步,心底泛起酸涩怪异的情绪,若有若无的凄凉遐思渐渐弥散。
榴花似火、翠叶如碧的五月天,盛大隆重的寿宴仿佛就在眼前。那日,她酒醉纵情,原本满心的欢乐转眼间就被漫无边际的悲伤取代。
如今,榴叶青黄,片片沧然飞落,树枝高处偶有果实孤独悬挂,遗立在秋风中,开成凌落凋谢的风景。如同她已经沧凉的情事,几缕秋思凌乱芳心。
“九姐,想什么呢?这么用心。”
江雪扫了沐云雾一眼,冷冷回答,说:“没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一个人,九姐是敢作敢当之人,敢想却不敢承认,真是可怜。”
“呵呵,那你说说我在想谁。”
沐云雾挑起娇媚的眼角,眼底充斥着阴涩的得意,冷笑几声,说:“你心知肚明,何必让我说透,其实想想可以,说出来就尴尬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十妹读心术太过一般,总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强加于人,你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值得我想了。我在想老太爷寿日给我下药的那个人,我要好好谢谢她。要是没有她当日的阴毒,我就不会有今天的风光,你说我怎么谢她最好呢?”
沐云雾脸不红、心不跳,好象下毒的人根本与她无关。江雪很佩服沐云雾,做了坏事,被人诅咒,还能如此镇定,她年纪,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思。
“难得九姐大方仁厚,以德报怨,怎么谢,还要看你自己的心。后天花纺婵出嫁,我要与她做姐妹,共同侍候沧亲王,你不恭喜我吗?”
江雪挑起眼角,一脸傲然清笑,神情如寒冰般清冷,说:“我当然要恭喜你,还要给你送一份厚礼,不管你大方与否,我都会以德报怨,让你永远记住我。”
沐云雾看着江雪凛厉的眼神,心不由一颤,任她阴毒狠辣,诡计多端,也不由害怕。一份圣旨让一场感情争夺落下帷幕,可她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是未知数。同一屋檐下,有骄悍狠毒的花纺婵、有慧性爽朗的洛水瑶,她将面临诸多争夺。她很清楚,那个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更不属于洛水瑶和花纺婵。
“九妹、十妹,家宴快开始了,太太找你们呢,我们一起过去吧?”
“八姐,你代我跟太太说一声,我回青芷院收拾一下就去。”
“好,十妹,我们先去。”
江雪回到青芷院,以前伺候她们母女的婆子老泪涕零,迎上来行礼。她们被逐之后,青芷院没人住,还保持原来的模样。婆子们感念她们母女宽厚待下,把她们没带走的东西保管得很好,屋里屋外也打扫得很干净。
听说柳姨娘被花太太请到敞厦赴家宴了,江雪不放心,让冷香跟去随侍伺候。又到卧房里转了一圈,让暖香帮她收拾随身的东西,准备带慕容居。
“九小姐,这是什么呀?还有用吗?”
暖香从杂乱的物品中拿出一个铁盒递给她,江雪接过来仔细一看,才想起,这铁盒是她和萧十八在梅树下挖到的,有可能是先帝的遗旨。
“先留着吧!或许有用。”
“九小姐,这里还有从济州带来的东西。”
暖香打开一个半旧的包袱让江雪看,包袱里有两套衣服、几方丝帕,一些香料、几种草药,还有一根木簪。这是她离开绝尘谷时,影碧送给她的。前些天在京城见金胡子夫妇,影碧还有意无意问起木簪,因金胡子在场,她不便多说。
“都装一起,带回慕容居。”
江雪拿过一个布袋,把包袱里的东西和铁盒还有杂乱物品都装进布袋,交给暖香,让她临走的时候带上。又把皇上赏赐的贵重物品包好,一起交给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