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原默拉住他的手,噘起嘴冲他笑了笑,以示道谢,女儿神态展露无遗。见益州知府和千总赶来,她怒气升腾,铁青着脸迎上去,却有几分娇柔姿态。
郑士隆摆出官威,沉着上前,问:“三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小事而已,我闲得无聊,想跟江河郡主开个玩笑,她也真是女人见识,一点小事还值得惊动两位大人冒着严寒跑一趟。”
梁原默也知道带着侍卫大喇喇登门,找江雪兴师问罪于情于理皆不符。她怀疑江雪与南宇涣勾结,想吞掉钱粮,却没有证据。她今天前来,不过是想敲山震虎,出口恶气,教训江雪一顿。若扯上官府,就不好收场了,被江雪收拾,她也只好忍气吞声。何况身后还有人注视她,她尽量不发泼,想温柔些,再温柔些。
千总大人看了看阵势,也上前说:“三皇子,我朝与北梁国有约,贵国皇子重臣到益州经商、游玩,所带侍卫不能超过二十名。三皇子今晚带来的侍卫百余人居多,已严重超限,还请三皇子谴走侍卫,别让本官为难。”
一座城池有主管行政事务的知府,还有负责护卫城池、调谴兵将的千总。除了保护有爵之人的安危,监督一城兵事也在千总的管辖范围之内。
“千总大人不必为难,我让他们连夜撤回燕城。”
郑士隆和千总去给江雪请安,到了门口,被迎出来的护卫拦住。护卫先把台阶上的黄油擦掉,铺上脚毯,才让他们进去。梁原默冷哼一声,让侍卫撤回别苑待命,她想收拾江雪,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扰了,心中再积怨气,不泄不快。
青衣人趿着鞋过来,笑了笑,说:“原来你是北梁的三皇子。”
“你以为我是谁?”
“喜欢女扮男装开玩笑的闲人。”
梁原默见青衣人识破她的性别,又羞又急,怒问:“你是什么人?”
“呵呵,与你有一面之缘的人,不,两面,加上现在这一面。”
郑士隆和千总向江雪请安出来,看到梁原默已经撤兵,颇感欣慰,跟她寒喧几句,匆忙离开。青衣人笑了笑,大步走进院子,梁原默也跟着进来了。
“九妹,九妹。”
江雪迎出来,看到沐宸钰,满心欢喜,问:“六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刚到。”
梁原默见此情景,眉头蹙到一起,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跟你没完”,就跳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又把沐宸钰的靴子脱下,扔回来,气呼呼地离开了。
“九妹,我今晚才知道她是北梁三皇子,这……”
“假凤虚凰。”
江雪把沐宸钰迎去暖阁,与他促膝对坐,把离开京城、直到北地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除了他让北野榛假扮南宇涣抢粮之事,全部告诉了沐宸钰,重点就是梁原默。沐宸钰听说江雪要与一个女人合亲,无奈惊叹,苦笑连连。说到南宇涣吞并纽弯部落、挑起边塞战事和沐云岚的死,兄妹两双泪眼,心痛唏嘘。
“六哥,你怎么到塞北来了?”
“我照管慕容商会,太子跟我要银子,我拒绝了,他又托大姐和太太出面,说了几次,我嫌烦。太太非要给我订亲,让我娶花纺嫦,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她的身份大白天下,有人借机揩油在她意料之中,柳家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沐家顾及脸面,不会轻易开口跟她要钱。她与太子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没想到他竟敢开口要钱,还给沐宸钰施加亲情压力,真是难成大器的小人。
“难为你了,六哥。”
“没事,我不在京城,他们就没办法了,有御史言官监督,他总不能直接去跟掌柜要。我正想出来走走呢,我来管理塞北的慕容商会,行不行?”
“当然行,我正愁没人帮我呢。”
接连几天,梁原默好象凭空消失一样,没上门找事,也没消息传来。江雪带着沐宸钰转了益州城,又去了边墟几次,考察多类货品的经营情况。根据益州城和边墟的需求,确定要销售的货品,租下库房,谈好几间店面,修缮备货。
达州的酒楼要开业,北野榛派人才催,江雪决定回达州,庆祝开业之后,在达州过年。过完年,先整顿好达州的店铺,再回益州,准备益州的店铺开业。
临行之前,沐宸钰想找梁原默辞行,江雪想多了解一些苍鹰骑的情况,就跟他一同到梁原默的别苑。听扎贺说梁原默回梁都了,沐宸钰请扎贺代为转告辞行之意,江雪跟扎贺询问苍鹰的骑情况,也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回到达州,年关将近,两家千味楼同日隆重开业,盛大酬宾,座无虚席。北野榛颇富经营头脑,推出许多新花样,刚开业就打响了名号,日进斗金。
慕容商会几家店铺也趁年底采买高峰开业,开门大红,收益不错。从京城调来支援塞北的管事和掌柜很得力,又有沐宸钰帮忙,事情做起来都得心应手。临近年底,江雪收到各地慕容商会的密信账本,批阅回复,忙得不亦乐乎。
“九妹,二太太让我们搬去总兵府,一家人一起守岁过年。”
“我就不去了,除夕过去看看就回来,反正也近。”
江雪对沐容初一房都没有一家人的概念,何况跟沐容基一家。她不想跟他们多接触,没有亲情可言,虚以委蛇,更显生疏,还不如保持距离。
“我想搬过去,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慕容居。”
“我哪里是一个人?有冷香暖香和北野榛,还有远离家乡的管事和掌柜。我已经让于管事去安排了,多办年货,多发红利,争取比家里过得还热闹。”
“也好,明天就除夕了,我一会儿就搬去。”
两人正商量过年的事,总兵府的管家来传话说沐容基有急事找他们商量,让他们马上过去。沐宸钰收拾好随身用品,同江雪赶到总兵府,看到沐容基正怒气冲冲,二太太和两位侧夫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梁原默以北梁皇室名誉给朝廷修书一封,罗列一堆难以启齿的理由,要毁婚休掉你。书信今天到达州,高知府听说跟你有关,就私拆了油封,匆忙来告诉我。我想让他把书信扣下,他怕闹出大事,不敢私扣,给我抄了一份。你看看,什么不守妇道、不懂妇德,怎么会这样?我想叫你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原来梁原默要休我?她可真有自知之明,至于原因,让六哥说吧!”
让她合亲不是梁原默的本意,她到达益州,梁原默迟迟不大婚,又对她极尽能事地冷落。好不容易抓到钱粮皆损的机会,梁原默可以光明正大毁婚了。
“什么原因不重要,你这样被休不只自己丢脸,家族也颜面无光。”
江雪看了沐宸钰一眼,笑而不语,梁原默以北梁皇室的名誉给朝廷写信要休掉她,一定不会说自己是女人,不能娶妻,而会说尽她的是非,把所有责任推给她。她要让梁原默女人的身份大白天下,否则让她背上弃妇的名声,实在难堪。
“二叔,这确实不是九妹的原因,三皇子是女人,同九妹一样,扮男装闯天下而已,不知怎么弄出了合亲的事,我想她可能觉得好玩,真不可思议。”
“什么?梁原默是女人?九丫头,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我们退婚能占主动。”
江雪对沐容基的话不以为然,讲明梁原默的秘密,又说:“现在说也不晚,我要让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中天大陆,让她无法在北梁皇室立足。”
“九妹,你还是先别把消息传开,她……”
“不行,必须要传开,这关系到沐氏一族的脸面。”
沐容基给沐乾柱写了一封信,又写了一份奏折给皇上,让沐家死士连夜送往京城。沐宸钰一脸担心,思虑片刻,叫来追随他的护卫,交待了几句。
回到慕容居,江雪写了一封长信,都是有关梁原默的故事,从十几年前写起。写好后,让冷香送到樱花门,嘱咐她这个消息至少要卖一百两银子。
冷香很快回来,交给江雪一百一十银子,告诉江雪这消息太具震憾性,樱花门多给了十两。条件是不让江雪再往外传,樱花门想要独家消息,大捞一笔。
梁原默的真身暴露,北梁的生意会受到影响,朝廷势力也会横生变故。女扮男装冒充皇子,本身就是欺君之罪,梁原默和扎梅都罪责难逃。北梁内部动荡、生意缩水,她想趁机扩大慕容商会的经营,却不由替梁原默担心。
男权天下,女人想崭露头角不容易?梁原默与江雪不同,她有皇子身份,这恰是她最大的羁绊和束缚。她女扮男装,除了生意,还想在朝堂争一席之地。
除夕之夜,江雪到总兵府同沐宸钰和沐容基一家吃年夜饭,美酒佳肴,团圆喜庆,江雪却觉无味。吃到一半,她借口不胜酒力,离开总兵府,回到慕容居。